西南这一带有种说法,假如娃儿命衰,就要烧几张符,请个过桥先生看一看,择取良辰吉日,运算生辰,找到八字契合的人,拜祭干爹,这是因为孩子命浅,需要找个运势旺的人来带动,都是些乡下的迷信,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
我们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走出医院,恰好一辆警车停留在前面,老马从车上下来,跟我和张小饼道歉,说两位,不好意思啊,虽然凶徒伏法了,可局里还有很多事情没了解清楚,回去就是开会,从早忙到晚,也没空过来说声感谢,听说你们要走,怎么不多留两天,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我们都说不用,随遇而安,并不喜欢这样的繁文缛节,既然这边的案子解决了,我们又拿到了奖金,就此告辞,便不叨扰了。老马觉得可惜,就说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这边小县城没有机场,你们要去哪儿,只能做大巴车了。
老马亲自开车送我们,这待遇也算给足了面子,张小饼上车就问,这里距离何凉县还有多远?老马调出了车载导航仪器,说不远,直线距离两三百公里,不过西南多是高山,要去何凉,我们这儿没有直达的客车,途中可能好转好几趟。
到了长途客运站,老马替我们弄到了车票,开往临县的汽车一天只有三趟,车上人已经坐满了,老马就用了别的法子,替我们腾出两个空位,之后发车,汽车开出好远了,还能看见他和陈斌站在候车厅那里,挥手惜别。
车子驶离县城,开进了弯弯曲曲的盘山道,我们昨晚都没睡好,张小饼便用衣服盖着脸,蹲在靠窗位置呼呼大睡。我也有些困乏,却睡不着,便将手机打开,发现了好几条围堵短信,都是顾雪发来的,她问我在哪儿,为什么不和她联系。
我这心里还没缓过劲,一时有些酸楚,愁闷之心又来了,便没回复,又登陆QQ看了看,发现同学聚会群里边,好些老同学聊天聊得火热,都在探讨工资、房贷,车子什么的,也随便发表了几句观点,同学们都在群里表示诧异,说林寒,你都还好就没上线了。
自从我接触张小饼之后,人生仿佛一下子就变了,也不再是个追求世俗忙碌的普通人,和这帮老同学,聊得也不是那么亲热了,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我的QQ一共加了两个群,一个是念大学的,一个就是高中聚会的聊天群,大学那个群里的人死气沉沉的,很少有人说话,倒是高中群比较活跃,一群人天南海北,都在谈及各自的生活。
聊着聊着,我手机里跳出一个弹窗,一看,是个网名叫“大长茎”的家伙,这名字取得挺有内涵,我愣了老半天,他在聊天框问我,“林寒,还记得我不?”
我点击查看了个人资料,心中释然,说浩子,原来是你啊,怎么取了个这么骚包的名字?
浩子是我高中时期关系挺好的一个同学,只是高考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了,之前死去的阿根,也和这小子认识,上高中那会,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
浩子打来一行字,说哈哈,从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六七年没见面了吧,你小子现在混得怎么样了?我就说还行,你呢?浩子就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说哥们现在做生意呢,搞服装批发,当了个体户。
这小子打从高中时代起就一直油尖嘴滑的,骗过不少妹子和他一块钻小树林,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我说之前阿根有讲,你不是去了义务那边上班吗,怎么自己还开上店了?
浩子就回复我,说他打工那地方就是个小作坊,黑心工厂,后来厂房烧了一把火,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他就把仓库里没发出去的货弄走了,抵工资,先是去夜市摆摊,慢慢觉得自己是个做生意的料,所以就开始搞服装批发,日子渐渐也红火了许多。
聊到一半,浩子忽然说等会,我看你的位置跟我隔得不远啊,你在哪儿啊?
我说我在桐城,正要往何凉县那边走。浩子就发来一个贱笑的表情,说正巧,哥们做生意,目前就在何凉县城扎根,你什么时候到,我过来接你?
这还是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我欣然允诺,说你用不着接我,发个地址过来,等我下车后过去找你就行了。
一路辗转颠簸,不必细说,到了何凉县,天色已经快黑了,我和张小饼从汽车站出来,他睡得迷迷糊糊地,下车问我到哪儿了,我就说已经到了目的地了,你不是要找人吗,在哪儿?
湘西这一代土地资源贫瘠,百里青纱帐,千里盘山路,导致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何凉县城不大,还不如南方发达地区的一个镇子规模,张小饼伸了伸懒腰,说那人跟我不熟,倒是认识我师父,上一辈有些交情,我也不晓得他人究竟住在哪儿。
我说你不晓得确切地址,怎么找?张小饼贱笑,随遇而安嘛,这位老前辈据说住在一个叫鹞子沟的地方,天已经快黑了,这个点恐怕也找不到出城的营运车,不如先在附近找家夜总会,过一过潇洒夜生活?
这话让我挺反感的,皱眉就说,“你以为还在老马那边?这边咱们人生地不熟,出了篓子可没人管你,走吧,先到外面找家酒店,你洗洗睡觉,我去见个老朋友。”
第142章 老同学
张小饼眼屎还没擦干净,马上贱兮兮地问我,你在这边也有朋友啊,男的女的?我黑着脸告诉他是男的,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见见?张小饼就摇头,说我还以为是女的呢,男的不见,几个老爷们臭哄哄地挤在一块,有什么可聊的?
我说不见最好,赶紧找地方歇着吧。
汽车站附近有许多举着小广告牌、到处问人要不要住宿的大妈大婶,我和张小饼一路挤出来,他就问我,那边大婶看起来挺和蔼的,为什么不去她那儿住?
我就笑,说你要去也行,不过这种旅店似的住宿条件很差,半夜还得防着贼娃子上门,我不喜欢那种环境,咱们不是攒够路费了吗,穷家富路,换个好点的住宿环境,人也舒坦,你说对不?张小饼说,“我无所谓,哪里有大长腿,我就上哪儿!”
这吊毛满嘴就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我火了,说你丫早晚死在死人腿上!他笑眯眯地告诉我,道家有一种双修术,采阴纳阳,和女人一块反复练习,妙用无穷,说了我也不懂,又他昨天放了五雷咒,受了不轻的内伤,总得先想个法子,将亏掉的精血补回来。
他说得天花乱坠,但是我心里坚信,这哥们纯粹就是好色。
为了防止被他捅娄子,我把陈斌给我们的五千块奖金都攥在手里,只留两百块住宿费给他,张小饼接过钱,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珠子都快淌泪了,说小寒,我感觉你不姓林,你应该姓周啊!
我说,我老爸姓啥我就姓啥,怎么还和姓周的扯上关系了呢?他一脸严肃,说周扒皮这人你听说过没?我严重怀疑你就是他的后代!
我一脚踹他屁股上,说你死一边去,找到住的地方给我来个电话,我晚点去找你。和张小饼分开之后,我便拨了一窜号码,打给几年没见的发小浩子,那边正等着我的电话,得知我我已经到站了,立刻说我开车过去接你。
“你混得不错嘛,都买上车了?”我吃惊不小,浩子讪讪地笑,说你等会儿就晓得了。
我满心激动,以为这次真碰上大款老同学了,哪知站在街道挂角等了老半天,一辆漏风的三轮车“噗嗤噗嗤”地停在我脚边,浩子带着大墨镜,拍拍已经掉了漆皮的座垫,“上来,哥们带你绕两圈!”
老同学许久没见,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欢喜的,可看了看那辆掉漆的三轮车,我直接黑了脸,说你的车就长这样?害我白激动半天,早知道我就打车过去找你。
“这车有啥子不好的嘛,环保、节能,关键是视线敞亮,360度无死角,想看哪儿就看哪儿,你说对不对?”浩子叼了根烟,问我抽不抽?我说抽,他就把烟盒递给我,脚踩在车蹬子上,“轰嗤轰嗤”一阵响,三轮车屁股底下冒烟,就跟放屁似的。
上车之后,我跟着浩子去了他家,开门就闻到一股子腐烂发霉的味道,客厅脏兮兮的,茶几上还摆着几桶没吃完的泡面,都长霉了,熏得我直皱眉,说你丫就不知道讲点卫生吗?
好几年没见面了,我也不好意思一个劲埋汰他,就跟他一块整理了一下客厅,将该扫的垃圾扫出去,见天黑了,浩子拉着我,说要下去烤串,我嫌不卫生,就说买点凉菜回来,对付着整两瓶啤酒得了。
他说好,切了一斤牛肉,又搞了点鸡爪、腊排骨什么的,就这一小袋花生米,拎着两瓶二锅头上楼,我俩就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喝了两口酒,话匣子便打开了,说起自己近邪念的遭遇,浩子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我可劲抱怨,“小寒,你是不知道,我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跟着远方表哥去了义务,本想着攒点钱,回家自己开个小门面,娶了媳妇生娃的,唉……把老子坑惨了!”
他说自己在那家黑心工厂干了大半年,流水线上工作,日夜颠倒,加班到凌晨也是常事,经常是连澡都顾不上洗便躺上床睡觉,第二天一早就得起来,顶着黑眼圈继续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