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眼睛里,白色中出现了一些黑点,里面居然流露出许多感情,我仔细去看,读出了几分痛苦、解脱,还有很多莫名的情感,最终却在一点点消散,被化作一片浓雾,渐渐消散在了阳台外吹来的冷风之中。
他终于被烧尽,成为了灰飞,空气中不止有风,还残留着他哀嚎的余音。说到底,这家伙也可怜,任何生命的诞生,本来是值得欢喜的事,可偏偏只有它,为人世间所不容,甚至喝不上一口母乳,就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其实也可怜。
这血尸降自诞生的第一天开始,就从未享受到过丝毫属于人世间的温暖,它只懂得杀戮,假如有个良善之人,将它收入怀中,以慈悲念力日夜超度,是否又会还原本真,让它做个善鬼呢?
这些我都无从得知,随着张小饼变得越来越急促的咒语诵念声,连那最后一股黑气也散尽了,地上只留下一滩黑黄相间的尸水,散发恶臭,尸水中还浸泡着一截骨头,灰白灰白的,刻满了蜘蛛网纹般的符纹,都变得黯淡,逐渐失去光彩。
血尸降灭掉了,除了满屋子弥漫的浓浓尸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他来过,并且曾经在世间停留。
陈斌站起来,将眼睛上的牛眼泪擦干净,又装模作样,对着熊女士训斥了两声,过来问我们,血尸降的问题是不是已经解决了。
我点头,说是,随后却有摇头,说这件事并不算完!陈斌不解,我们却并没有顾得上跟他解释太多,简单将屋子收拾一下,张小饼找来很多糯米,赶在了血尸降留下的那摊尸水上,糯米“滋滋”冒着白烟,不一会儿,全部都变成了黑色。
张小饼回望着一脸惊恐的熊女士,说此物阴邪,虽然被我们联手给灭了,但你这屋子也沾染了不少阴邪晦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尽早搬家,找个有道行的风水先生过来布置一番,否则这屋子再也不能住人了。
熊女士就说,大师,你们不就是有道行的人吗,能不能留下来,先替我把屋里的阴气祛除干净?张小饼摇头,说我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你大可放心,血尸降被我们除掉,也就不会再有什么过来找你麻烦了,以后行善积德,望你好自为之。
张小饼连喝杯热茶都时间都没留,便带着我和陈斌离开了熊女士的家,来到洋房下的小区门外,陈斌说口渴,刚才被小鬼吓得快吐了,现在胃里难受,附近有家便利店,要不要先去买杯水?
时间已经不早了,难得附近还有便利店,张小饼就说你先去买水吧,我和小寒有些累了,在外面的花坛等你,记得走慢点,别总跑那么快,省得伤好不了。
第一天认识的时候,陈斌就给那凶徒撞裂了肋骨,虽然进行过简单包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但他这两天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地到处跑,伤口也没见怎么复原,这案子了解清楚之后,最好能请假休养一段日子,才能慢慢把伤养好。
陈斌说我晓得,这点伤不算什么,马叔其实也说过要给我放假的,不过案子造成了这么大轰动,大家都忙前忙后,没日没夜地加班,让我一个人回医院待着,实在是过意不去,再说,我要是不跟着你们,不就错过这么精彩刺激的场面了吗?
我和张小饼都笑笑,没搭话。陈斌说你们先等着啊,我去买奶茶,我就说我只喝矿泉水。
借故支开陈斌,我和张小饼才沉着脸,慢慢迈动脚步,走向了花坛。
有钱人家的小区环境就是不一样,在距离小区门口五十米开外,就有一个绿荫环绕的小花园,花园不大,种植了很多热带植物,香风扑面而过,特别的心旷神怡。
而在花园深处的长椅上,还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正在抽大烟叶的小老头,长得干巴巴的,脸上有疤痕,不太深,一对浑浊的老眼半眯着,像月牙,嘴里慢吞吞地吐着烟圈,眯眼瞧着我们,“我的降头,是给你们谁破掉的?”
第136章 垃圾
张小饼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说我们两个都有份。
老头“哦”了一声,缓缓站起来,用十分蹩脚的普通话说道,“我这次来中原,是因为觉得你们中原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合适让我寻找炼制鬼降的人选,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勉强将血尸降头炼出一个雏形,还没长大呢,却给你们直接掐灭掉了,还有我那侄子,应该也是被你们给弄掉的吧?”
我只是着他的双眼,走上去说道,“你是外族人,要炼制这鬼头降,不去自己家后院找材料,偏偏要到中原地界来搅动风云,你说我们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他的脸色开始变了,铁青色,脸僵直,让我想起了抗日电视连续剧里面,那些动辄刑讯逼供的特务头子,可这里是哪儿?泱泱中华,又不是满清年代,怎能容忍外邦欺辱?于是我也眯起了眼睛,用审视的目光回敬他,说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警方那边呢,我们已经替你联系好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拿人,你是现在讲,还是等过会儿,进了局子里再交代?
他笑了,无比地张狂和恣意,说两个小子,有点门道,以为凭着你们那点本事,就能把我送进局子?
我往前垮了一步,大步朝前,皮笑肉不笑地讲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做拳怕少壮,你老爷子修行半生,本事自然不俗,可泱泱中华之地,也不是公共厕所,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你既然到了这里,犯了什么罪过,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大家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到了院里边慢慢说,这才是你最终的结局和下场。”
他冷笑,站起来,周身有黑气萦绕。他在念咒,余音袅袅,依然还在半空中飘荡。
我和张小饼都弓紧了四肢,等待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就修为而言,我倒是是个后学末进者,虽然养出了一股子蛮力,然而大家还是用的王八拳,与普通人混战自然是神勇无比,可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转眼就得抓瞎。
我依稀记得,这个老头子好像叫巴颂,一听就是个外国名字,他的邪术,也和中原地区的纯阳道法多有不同,法印闪烁之间,手掌中有几团幻灭的火焰,忽明忽暗地腾升起来,那火焰围着他转圈,居然化作无数的丝网,朝着我和张小饼慢慢笼罩过来。
“躲开!”我还在愣神,这火焰丝网中究竟有什么古怪,张小饼识得厉害,用胳膊肘朝我身上一撞,我猝不及防下整个人都凌空飞起,接着,重重栽倒一旁,吃了一嘴的老黑泥沟,爬起来,将四朵莲花状的火焰,已然将张小饼团团围住,不断收缩,贴紧。
张小饼没有闪避,他被那四团游移不定的火焰给围着,也没有太多周旋的余地,便将中指咬破,点在自己额间之上,缓缓画出了一道血纹。那血纹中呼啸着生出一股折叠的气场,如一堵厚墙,与四朵莲花装的鬼火彼此撞击、折叠,空气中渐渐生出无数水波状的涟漪。
我看见张小饼,他的脸色渐渐在转青,似乎很难承受,那四朵游移的鬼火苗子,也徒然间放亮,变大,逐渐幻化成一片火幕厚墙,将他笼罩在了里头。一瞬间,我连张小饼的身子也看不见了。
“老东西,快放开我兄弟!”我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张小饼被火海吞噬,那火焰,是通过献祭阴魂的手段,勾连幽冥深处所诞生的冥火,对于人的魂魄,有着极强的灼烧效果,我不确定张小饼能不能撑得住,我已经准备要动手了。
主意打定,我深吸一口气,拎着法刀,朝他快步跑去。
距离一点点拉近,我察觉到这个老东西的身体中,居然弥漫出了一股十分恐怖的气场,这气场如同深渊,大有将我一口吞噬掉的架势,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为了救出张小饼,脱离火海,此刻也唯有“拼命”两个字可言。
巴颂的身体在逐渐拔高,居然渐渐赶超上了我,整个人骨关节处“喀喀喀”一阵乱响,那人也变得高大起来,衣服都给撕扯成了岁布条,裸、露在外的皮肤,居然长满了无数乒乓球一样的肌肉疙瘩。
我心中暗惊,这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小老头,莫非还是个健美教练?不、当然不是,他体内有一股气,正是这股气游走于经脉当中,才造成了这种肌肉凸起的假象效果,那皮层下蠕动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肌肉,而是一股股好似火药桶般充满爆炸性的气场。
狭路相逢,我咬着牙也要冲上去!
刚冲到面前,巴颂就对我汇出了手,他的那双手,锐如鹰爪,力道贯穿之下,让我几乎怀疑能够生死精铁,那只手拍在我法刀的刃口上,居然爆发出了尖锐的钢铁碰撞之音,火光突然迸射之间,我有察觉到了一股阴寒的吸力,正沿着手掌接触的地方,朝我汹涌而来。
我的法刀被他给抓得紧紧的,既不能往前送,也无法回抽,更加让我窝火的是,这老畜生制住我,居然只用了一只手他另一只手还掐着咒,隔空控制那层火光,朝着盘腿坐下的张小饼萦绕而去。
难道我辛苦修行这么久,注定还是只能当一只弱鸡吗?一腔热血浮动在我眼神当中,化作千万喷涌的炽热狂潮,我目光充血,狂喊一声,将刀法刀刃一卷,强行挣脱对方的牵制,一个横扫,砍向他腰眼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