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娟一惊,问:“就这么拿过去了?”
“我把水倒在另一个瓶子里拿过去的。你放心,我说自己有一个被迫害妄想症的长辈,逼着我拿去做检查。”
“这就好,那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如果……确定了,是真的,我就报警。我只是担心,万一是我搞错了,会弄得很难看。”
柳絮点点头,她看着文秀娟,唉了一声,说:“这个委培班啊,人人都想挤进来,进来以后还要面临甄别,竞争太厉害。我进班的时候就发觉了,这儿的气氛,和普通的临床班不太一样,大家都待你客客气气的,但总觉得隔着一层,心里想什么,不会真的对你讲。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我就想不通,什么人会对你下这样的毒手。”
文秀娟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想不通。还是等检验结果出来再说吧。”
“也行。但其实,不用等结果,我就已经能确定了今天上午这瓶水,并不是我知道的第一次。”
这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一句话,文秀娟的脸孔板结起来,她盯着柳絮,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柳絮的寻呼机在此刻响起。她看了眼号码,心头一沉,是柳志勇。她本该在更早的时候主动打过去,汇报半周来的生活学习情况。这是不成文的定规,她就像是柳志勇带的兵,唯一的兵,永远的兵。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柳絮忘了打这个电话。入学以来,第一次。
总有第一次,柳絮想。她一点都没有急奔电话亭回电的冲动,对此,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记得前天我给你的银耳红枣羹吗?”柳絮问。
文秀娟点头。
“那是我在家熬好了,特意带给你的,装在塑料盒子里。我午饭前把羹给你,你是午饭后喝的,对不对?”
文秀娟看着柳絮,又慢慢点了点头。这是两天前的事情,她还记得相当清楚。
“很好喝的羹。那里面……有问题?”
其实文秀娟原本不想喝这羹汤的,柳絮回想起来,意识到了这点。文秀娟先是随手把汤盒放在自己床铺上,午饭后在自己献宝般的催促下,却不过情面才喝了汤。
她认为自己不会是那个下毒者,才会把汤喝掉的呀。柳絮懊恼地想。
“装汤的塑料盒是用绳子绑好的。我记得,你一下子就把绳结解开了。”柳絮说。
“那不就是个普通的……”文秀娟回忆了一下,“蝴蝶结吗?”
“那不该是个蝴蝶结。我原本打的,是我爸教我的绳结,他当兵时学的。那种绳结不常见,一般头回碰到的人,会研究一会儿怎么解。你一下把绳结拉开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好像那盒子上不是我原本打的结了。可是我没往深里想,直到昨天晚上重新把这个细节记起来,才……”
文秀娟沉默不语。她的脸上褪了血色,显出一种没有生机的白,像是假的。
任她百样小心千般提防,那毒却早已经下了肚。而且不知多少回了。
再坚强的人,也会有深深的挫折感吧。柳絮想。她不堪面对此刻的文秀娟,逃开去回电话了。
拨柳志勇号码的时候,柳絮觉得自己是一只牵线木偶。她听见了父亲那严厉的声音。
她假装自己正在宿舍楼下打电话,说前晚没睡好,中午在寝室里补了一觉。然后,她把这几天的课程情况说了,着重讲了解剖课上的进展。
下周一定要把进展赶上去,柳志勇命令。你真不像是我的女儿,他又一次这样说,我可是从谅山的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
柳絮终究还是没有把下毒事件告诉柳志勇。
尽管谋杀不是针对自己的,但这依然是柳絮人生中曾遭遇过的最严重事件。从通话的第一秒钟起,她就在犹豫怎么说,要不要说,直至她意识到,当第一秒没说,时机就已过去,除非坦承说谎。
那么,就隐瞒下来!如此决定的那刻,她觉得人生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心脏的鼓点隆隆响起。
那个属于自己的沙漏,仿佛从这一刻才开始流出时之沙,意识到这点的柳絮深感荒诞,好友的生命正被严重威胁,而这竟成为自己的一个契机。
一个契机,让自己成为自己。但不管那意味着天堂还是地狱,文秀娟绝对一定必须要没事。
她忍不住想,如果是柳志勇会怎么做。他会报警的,毫不拖延,把问题交给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士解决。他喜欢警察,作为一个对部队有深厚情结的人,这再自然不过了。
也许的确应该报警,但正如文秀娟所说的,未尝不能稍等一等。
电话的最后,柳志勇告诉她,郭慨周末会从学校回来,星期六一起吃午饭。你们有阵子没见着了吧,柳志勇说,这是个有志气的小子,像我。他看不见女儿在电话那头的表情。
或许应该想个理由,这星期不回家。柳絮想。打完电话,文秀娟已经回过神来。她询问关于塑料食盒的细节,确认了食盒真的被动过之后,两个人根据记忆,开始排查谁有接近食盒的机会。
她们很快明白这是无谓的努力。文秀娟吃饭慢条斯理,每一口都要咀嚼透了才咽下去,这导致她和柳絮吃饭的速度落后于所有人,谁都有作案时间。更棘手的是,司灵总喜欢拉其他室友一起吃饭,像是要建立一道针对文秀娟的壁垒。前天中午就是这样,寝室里的其他五个人,并未和文秀娟柳絮在同一个食堂吃饭。她们何时吃完,其中有谁缺席或提早离开,无从得知。
关键在于,文秀娟无法询问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那人真的就是寝室中人,意味着文秀娟有五分之一的机会向凶手打听凶手。
“也许我有一个办法”文秀娟说。
她没有说下去,两人惊愕地发现,费志刚正在不远处。
不知道他已经在那儿多久,而他的距离,也许能听见她们的话,也许听不见。
下毒者是女生的可能性最大,因为方便。但男生是否绝无可能呢?未必,医学院男女生宿舍并不像很多大学那样泾渭分明,柳絮住的那幢楼,一二楼是女生寝室,三四楼是男生寝室,同班男生的房间,就在三O二。
当她们看见费志刚的时候,费志刚也在看着她们。他的眼神很专注,让柳絮有被凝视着的感觉。双方的目光交汇,费志刚的第一反应是退缩,他移开了视线,当然那只有很短一瞬间,之后他就笑着点头打招呼,说这么巧。
司灵从费志刚身后冒出来,看见文秀娟,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的表情。她一把挽起费志刚的手臂,动作幅度大得有点夸张。她和费志刚是公开的一对,她倒追上的,这谁都知道。但在学校里,并没见过这样亲昵的动作。
走啦,她对费志刚说,然后冲对面的女孩们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费志刚露出抱歉的苦笑,然后就被拉走了。
“他们是刚从公园里出来吗?”文秀娟问。
“也许吧。”柳絮不确定地回答。她总觉得费志刚的眼神有些异样。
二、勇气
1
检验报告让柳絮意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辞,该怎么解释被迫害妄想症长辈送来的水里居然真的有毒素。
可是竟没有。
柳絮问会不会搞错了样本,那位师兄有些不快地向她保证,绝对没错。
“你难道原本相信这水里真的有毒?”他问柳絮。
“怎么会。”柳絮急着澄清,“我叔叔很难缠的,疑心病特别重,我这是代他问的。当然不会有毒啦,我也不相信有毒的。”
“你真实心眼。”师兄笑眯眯地瞧着柳絮,说,“帮你这个忙,怎么感谢,请我吃晚饭?”
柳絮愣了愣,师兄立刻哈哈着说开个玩笑,当然是他请。
“哎,可是,现在。”柳絮表情变得尴尬而紧张,然后说自己有事离不开。
“那不耽误你了。”面色难看的师兄转身离开。其实在他走上来和柳絮说话前,已经注意到柳絮在这棵树下站了很久。
柳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抱歉。她确实在等一个人。她不知道这个人会否出现,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她甚至不很确定这个人是男是女。
她在等那个人。
刚才和师兄说话的时候,她就一眼一眼地往树后瞟。树后不远处就是柳絮的宿舍楼,这时候,她的寝室——二一七房里已经亮起了灯,窗半开着,没拉窗帘。
柳絮很小心,她让自己大半隐在树干后面。甚至穿的衣服,也是褐色的,和树干相仿。
仍然没有出现。
诱饵是昨晚布下的。当时柳絮对文秀娟说,你脸色白得吓人,我明天再炖银耳红枣汤给你喝吧,红枣补血。说这话的时候,寝室里所有人都在。
今天下午,柳絮逃了药理课,一个人守在房间里把汤炖好,装进塑料食盒里。她把汤交给文秀娟的时候,寝室里其他人也都在。文秀娟道过谢,把食盒放在长桌上,专心看书。之后不久,柳絮说要去图书馆,问文秀娟有什么书要她带回来,文秀娟说不用一会儿也要去图书馆,然后柳絮就来到了这棵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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