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家里并没有找到,我们又转去了医院。
一晚不见,张北憔悴了不少,整个人似乎都颓废了,双眼无神,嘴唇发青,不时的喃喃自语,被了断一叫,浑身激灵的站起来,似乎处于极度的恐怖当中。
他女儿住的是独立病房,一为是因为昨晚醒过后,隐隐有发疯的迹象;二吗,她直播也挣了不少钱,张北也不如他所说的没钱。
“昨晚她醒过来了。”张北坐在医院的木凳子上,拢着胳膊,缩成一团,喃喃地道:“一醒来就尖叫,手朝喉咙里挖,怎么摁都摁不住,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还是朝嘴里挖。她想将——-想将——-想将吞下去的吐出来。”
“可是没有,没有——”张北眼里有着尽是歉意,不住的晃头:“没有啊,我将她吐出来东西都看过了,用手捞出来细细看过,没有——没有——。有的话,也可以留个念想啊。可是没有——没有——”
眼看着他也有要疯的痕迹,我连忙掏出银针,对着他耳后的穴位扎了两针,见他精神一点,这才看了一眼床上他女儿道:“她疯了更好不是吗?难道你要让她时时清醒的知道,自己引了饿鬼上身,什么都吃,将自己咬得遍体鳞伤不说,最后还因为一只馄饨将自己的舌头给吞了下去?你认为她会恨谁?”
疯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表现,跟晕一样。
嫁接恨意,同样也是一个自我保护的表现。
比如张奉先恨张天师,张北恨我,如果他女儿醒来,不会恨自己经不住诱惑,只会恨她爹,告诉她食甲引鬼之法,只会恨她爹给她喂蛇肉馄饨。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根本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比如英国著名的“女王诉达德利和史蒂芬斯案”,讲的就是1884年沉船木犀号幸存者杀同伴存生的故事。
在空荡的海上,木犀号四名幸存者没有食物没有水,他们决定抽签杀掉一人做食物,让其他三人活下来。
这种杀一人活三人的方法,在当时的情况下,不论人性不论道德的话,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但就在抽签时,却发现他们中间有一位孤儿理查德·帕克,一个17岁的男仆,其他三人都是船员,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所以在为了让更少人伤心的情况下,三位船员杀了这位17岁的孤儿,靠他的肉和血存活了下来,等到了救援。
这个案子在当时极为轰动,所有的舆论观念都是两极化,后来更是改篇成小说,或是拍成了电影。
比如张天师,他可以看着弟子一个接一个为了救更多人重伤不醒,也可以自己跟秦姑婆一样,自断四肢献祭,这些都是高尚的。
但从阿蒲的事情来看呢?也许张天师的选择,还有张北女儿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区别。
张北听了我的话,沉默了许久,颤抖的朝何必壮伸了伸手道:“有烟吗?”
何必壮尴尬了,苏梦死的时候他好像是抽烟来着,后来从来没见他抽过。
但他立马给张北买了一包过来,张北颤抖的打开,接连抽了两根才道:“三十年前啊,那时我刚学会开车,龙虎山会开车的也不多,了心师兄急着去你们那,我想着可以出远门,就很兴奋就自告奉勇的送他。”
“将他送到村口,有两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估计就是你娘和你外婆,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村口接他。另外还有很多人,其中一位就是清空大师,还有几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人,他们脸色都很平静。了心师兄让我去镇上等他,就跟这些人进村了,我并没有进村,只不过远远看了一眼,村子里很多人,只是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一样,还有几个小孩子趴在村口牌楼下面看,那眼睛嘴里都还有虫子爬出来。”张北说到这里,似乎十分恐惧,一口气吸了小半根烟:“了心师兄不准我看,让我快走,我也怕,就走了。”
“后来你再见到了心道长,就已经重伤不醒了对不对?”我知道那时泰龙村的人,极有可能跟我那晚见的一样,是人脸石虾虫汇聚而成。
但泰龙村后面是真的存在的,那些人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八年,阿曼阿壮七妹,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并不是人脸石虾虫所化,这其中肯定还出了其他的事情。
“我那晚一个人喝得有点多,第二天早上酒还没醒,你娘就敲门将我叫醒,她一个小姑娘抱着了心师兄,说让我快送了心回山,她那时伤心又害怕,眼睛红肿面色惨白。我见了心师兄重伤,都快吓死了,连夜开车回的龙虎山,见到奉先师叔时,才知道那位清空大师也同样重伤了。”张北重重的叹气,手里的烟已经燎到手指都没有感觉。
我从头又理了一遍,接着问道:“那我娘见到奉先道长时,奉先道长说了什么?她们的对话你还记得吗?”
“奉先师叔好像直接抱起了心师叔,跟着似乎问了你娘一句话。”张北半眯着眼,又点了根烟,努力回想。
我手紧紧握着膝盖,死死的盯着张北。
“奉先师叔好像说什么开的话真的能得尝所愿吗?你娘却只是摇头,说什么苍生为祭之类的,反正都是一些绕口的话?”毕竟时间久,张北记不大清楚也正常,但他却十分确定的道:“得偿所愿和苍生为祭,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前面一句很让人心动,后面一句就又好像很恐怖。”
“那后来呢?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心中一动,怪不得张奉先会在十九年前要求跟张天师一块去泰龙村,那时他心中有所求。
张北半眯着眼抽烟,似乎还在回想,可猛的,他手一抖,半指长的烟灰掉落在腿上,他连烟灰都来不及弹,慌忙站了起来,抖着手朝我道:“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他明显是想到了什么,我朝何必壮打了个眼神,让他跟上去看着。
得偿所愿,那游婉想要的是什么?
苍生为祭,所以每次控制住黑门,都需要人自愿献祭吗?
张北刚才的异状又是想到了什么?让他这么害怕?
双手交握,我正胡乱的想着,猛的听到一声巨响,跟着楼下惨叫声四起,然后何必壮脸色惨白的推开门进来,嘴唇颤抖的朝我道:“张北跳楼了!”
我心猛的一跳,到底是因为对女儿的愧疚,还是当年我娘跟张奉先说了什么,价得他用生命来维护。
苍生为祭,光是三十年前的几句对话,就已然值得赔上性命了吗?
他这是选择还是逃避?
第151章 藏身
听着紧急铃声和惊叫声越响越烈,何必壮脸色惨白的看着我,双拳紧握,估计也没有想到张北会突然跳楼。
了断执手微微念了句道号,转身就急行出去了。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听张天师的,让那些本应该尘封的事情依旧尘封。
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张北女儿,沉叹了口气,我跟着了断就飞快的下楼。
事情发生前后不过几分钟,警察还没这么快来,医院几个保安围着张北的尸体,阻止外人拍照或者靠近,更阻止人靠近尸体,张北趴在地上,一个医生蹲在他旁边。
了断一身道袍,加上我们行色匆匆,说是家属,保安看了一眼,也就没有拦我们,只是让我们注意一下局面。
从人群中穿过,就见张北趴在地上,头部下面一滩脓血,蹲在旁边的医生收起听诊器站起来了,朝我们摇了摇头。
了断低低的念着往生经咒,我低下头的打量着张北,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会在那片刻之间决定自杀。
保安驱赶着人群,何必壮在外围跟医院赶来的人员进行交涉,耳边全是了断念经的声音,我眯眼看着那前一刻还在因为女儿伤心,后一刻就从楼下跳了下来的张北。
张北女儿住在七楼,按理并不会立刻死亡。
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有什么秘密会超越生死。
慢慢的走到张北身边,我试着伸手搭了一下张北的脉,一是想确定他是否真的就这样死去,二是想趁尸体还没完全僵硬,体内血流依旧流通,看下他以前是不是有什么病或者其他的问题。
可手刚一拉张北的手腕,他那趴在地面上摔歪了的嘴猛的冒出了几个咕咕的血泡,然后突然睁开了眼,破碎的眼珠子立马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画面极具冲击感,我浑身一紧,手本能的握紧了张北的手握。
想着可能是我牵动了手腕,导致血液回流,从受伤的头部流出,我努力安慰着自己,跟着将手指摁在张北的脉上。
这一搭我猛的就感觉不大对了,跳楼的瞬间冲击的是脑部,最先可以确认脑死亡,跟着心跳消失,然后脉搏消失。
医生确认的死亡估计就是心跳已经停止,可我一搭上张北的脉搏,却有着两股轻微的脉动,一股越跳越弱,一股却虽然很微弱,却一直在跳动,而且隐隐有更加厉害的趋势。
张北不是女子,不会怀孕,根本不可能有双脉,除非他身体里还有什么东西。
极有可能就是他想到这个,然后才自杀的。
心中狂喜夹着恐惧,我一把拉着了断:“帮我跟医院交涉,马上将张北的尸体送到解剖室,他身体里还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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