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挎着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边走边打着哈欠道:“急什么,看见啥好东西了?”
“嗨,这不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么?不过瞧那样子可比这地方敞亮多了。”
我揉揉脸,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拄着撬棍跟李越走过五龙壁。视线回转处只见原先严丝合缝的石壁上赫然洞开了一道宽阔的拱门,腐朽的轻纱布幔层层叠叠地装饰在门楣上,一直垂落到地面,光线透过去隐约可见几根威严的殿柱两边排开,卫兵一般守卫着沉积在黑暗中的后殿。
我和李越挑开门帘走进去,缓缓逡巡其中,发现这个后殿并不大,大约只占了前殿十之二三的面积。两束灯光的照射下几乎所有的摆设都一览无余。
后殿内部左右两边各有三根怀抱粗细的金丝楠支柱,四尊既像狮子又像老虎的木雕异兽伫立其间,摆放在刻满饕餮纹的青铜底座上。每尊差不多都有半人来高,一个个血口贲张,微微显露出锋利的獠牙。它们耸着脑袋怒目圆睁俯视地面,铁灰色的皮肤上好像涂满了桐油漆,黑暗中即使不借助光源也会向外散发出幽冥的清光。
“这倒是个好东西啊。”我踮起脚尖顺着狮虎兽狰狞的面孔一路摸下去,“要是能弄出去一套……”
“拉倒吧,这比外头那凤凰还不好往出扛呢。”李越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赶紧地,先看看前头那是个啥。”
我颇为不舍地拍了拍狮虎兽那敦实的身躯,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是不是能砍下其中一尊的头带出去,一边心不在焉地跟李越快步上前。
后殿走到这里其实也就基本上到头了,在金丝楠柱拱卫的黑暗深处,是一条木雕鎏金的朱红条案,灯光闪耀下案几边边角角上的如意云纹熠熠生辉,端的散逸出一股典雅的古韵。我注意到在这张条案后面不远处还开有一个侧门,然而此时却没工夫去仔细考量那是通往哪儿的,只把视线径自落在了案桌中央摆放着的烟熏罐上。
“这是……乖乖……这是青花啊。”李越目光灼灼地望着它,嘴里不由得叹道。
我点点头心里暗想这回总算没白来,终于让我们哥俩儿碰上好东西了。
面前这个青花瓷罐子通体扁圆,周长大概三四十厘米,罐口略高,周身绘以莲池仙鹤纹,白底青花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美玉一样的光泽,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民窑烧制出的凡品,虽然现在仓促间分辨不出它是什么年代的物件,但是从上釉的风格来看,应该是元代的手笔。青花瓷自明永乐年间以后上釉时多采用工笔画的手法,细腻而精致,眼前这个青花釉色磅礴,画风粗犷,应该是永乐之前的东西。而且就品相上来说,同等大小的青花瓷罐能保存这么完好的在外面已经很不多见了。李越看着它满足地叹了口气,手伸到一半马上又缩了回来,嘴里吭哧道:“哥,你快给看看这是啥时候的。”
“嗨,啥时候的还不都是一样花么?难不成这要是康乾时候仿的你就不拿了?”虽然嘴里这么说,不过我还是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一块丝帛,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慢慢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罐子捧了起来。
罐底并没有落款。我扬扬眉毛,一边回忆着元青花有哪几个年份是不落款的,一边摇摇头把它又放回桌上,来回转着看了看,突然,我眼前一亮,在罐子背面的开口处发现两个小小的篆书:“春寿”!
我心里顿时大惊,连忙松开手举起探灯仔细审视着这个烟熏罐,嘴里喃喃道:“好像……真像……”
“怎么了?”李越凑过来,“像啥呀?”
我回过头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双手一拍李越肩膀,沉声道:“老四,这回咱发了,这是朱元璋时候的玩意儿。”
李越嗯了一声,眼神迷茫得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明朝的,唉,也不错了。”
“你懂个屁呀。”我不屑地挥挥手,“洪武年间的官窑青花瓷现在市面上仅存一件,还是在故宫里头搁着。咱要是能把这玩意儿带出去,那就是奇货可居啊,这可比什么元青花珍贵多了,赶紧装起来。”我目光灼灼道,“小心点包着,别弄坏喽。”
做我们古董这行最明白所谓的仅有一件是什么含义。李越听我这么说果然眼里顿时大放异彩:“他奶奶的,这玩意儿就这么稀罕?”
“那可不?”我帮他清着背包,把里头多余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塞我这里,“要说明朝的青花瓷多了去了,可洪武年间的基本就没怎么现过世,这几年民窑的倒是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像这种上品的官窑,故宫里头那个也未必比得上。”
“嗯嗯,”李越把青花瓷罐小心翼翼地装进背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哎,那你说这个地宫会不会也是那时候的?”
“这就未必了。”我点点太阳穴,“动动脑子么,要是你死了以后在你棺材里发现个这东西,那就能证明你也是明朝的人?”
“哦,也对。”李越背上背包抖了抖,心情大好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冷不防脚底下一滑一个跟头就往条案上栽去,眼看着就要磕个头破血流,我连忙伸手把他扶住大怒道:“你他娘的会不会小心点?把你摔了没什么,可要把这罐子……”
话没说完就听见身背后突然传来阵阵吱吱呀呀的响声,回头看时只见那几根原本好好的金丝楠木柱子不知为何竟开始晃动了起来,缓缓地带着沉闷的破空声一起向我们这边倒下!
我心里大惊,连忙顺势拽着李越跌跌撞撞地往偏门那边跑去,然而就在此时,头顶粗大的房梁也因为失去了支撑急速坠下,好巧不巧地堵住了偏门的去路!千钧一发之际我瞅准一条缝隙猛地往前一跃,侧身钻到了一个碎砖撑起的空当里,回过头在震天的嗡嗡声中大吼道:“快过来啊!”
李越定了定神,间不容发地在那根殿柱压下来的瞬间闪了过来,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躲在角落苦着脸道:“就为他娘的一个罐子,不至于吧?”
“别扯淡了,站起来,这不能长待!”我高声喝道,又在一段房梁将落未落的时候闪了出去,带着李越逃到了偏门附近的一个角落。
整个后殿瞬间崩溃了,巨大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着,仿佛一个濒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呻吟,不断提醒着我们死亡的临近。烟尘弥漫处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滚木四散纷飞,如同下雨一样从最里面一直瓢泼到门外,手电筒所发出的微弱灯光在此时就仿佛战场上的蚊虫一般在硝烟中飞舞着,却一点也照不清楚眼前的局势。我只能跟李越待在最早塌陷的那个角落里,凝望着头顶幽暗的石壁,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狂风暴雨渐渐平息。
黑暗中每一次动人心魄的巨响都显得格外漫长,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叹息的幽然远去,这片废墟总算安静了下来,我顶着呛人的烟雾探了探头,咳嗽两声对身后的李越说道:“他娘的,也不知道前殿怎么样了,要是那儿也塌成这德行,可就不好办了。”
绝处逢生(上)毫无疑问这是我目前最担心的事,如果说刚才这场变故是由于空气的腐蚀,那么显然这会儿前殿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假如情况真是如此,那么在两个门都被封住的情况下我们的处境无疑将会变得进退维谷。
我叹了口气,耳边只听见李越喘息道:“还好没碎,还好没碎。”
“我说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我从那条缝隙中跻身到外面,坐在塌下来的房梁上四下打量着说,“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冥器?”
“那可不一样,现在这条命不是还在么?”他嬉笑着也爬出来,落满灰尘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唉,说正经的,咱现在怎么走?”我指指后头,“反正去路是被封死了,要是前殿的大门也跟这儿一样被堵住的话怎么办?是继续挖开了往前走还是干脆打盗洞出去?”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都是绝对服从命令。你说呗。”
我揉着脑门儿沉思了片刻,站起身伸手推了推堵住偏门的碎木碎石,心里不停地打鼓,现在这情况,只能是哪儿好走就往哪儿奔。要是前殿的路没被封死就最好,被封死的话也得先和这儿比比看哪边好挖,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冥器毕竟也到手了,我们俩人还真没必要硬着头皮往前继续玩儿命。我暗自琢磨着,突然就听见身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我以为是哪儿的木头又断了,也就没在意,从包里掏出工兵铲试着往外划拉了两下,然而就在此时,平地里猛地又是一声异响乍起,紧接着李越那如同见了鬼的声音就颤巍巍地飘了过来:“哥……快看,快看。”
我心里一咯噔,连忙回过头定睛观瞧,只见幽暗的废墟中隐隐约约地闪出了两个淡青色的影子,先前那种仿佛骨头被碾碎的咔咔声再度响起,渐行渐近,一步步逼迫着我紧绷的神经,终于,那两道影子冲破了弥漫的烟尘,缓缓在一根折断的木梁后立定,仰起头沉默着闯入了我们的视线。
是狮虎兽!我骇然,握着工兵铲的手不禁紧了紧,目光飞快地滑过它们狰狞的头颅,最终停落在了李越颤抖的肩膀上。“老四,别轻举妄动。”
相似小说推荐
-
死亡停车场 (茅一百) 磨铁VIP 2019-04-09完结在远离人群的地下停车场,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叫李布森,是一个地下停车场保安,让我...
-
北京镜鉴记 (赤军亚古) 故老相传,北京城有七大邪地:高梁桥、北新桥、积水潭、铸钟场,八宝山……邪地究竟邪在何处?为什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