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打断宋礼的话:“好,我就和你打这个赌。”
“你这人……”宋礼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鉴正色道:“如果他走陆路,今儿晚上是进不了北京城的,所以才想强上你我的船,虽然被我吓退,但算来命里犯土厄,所以不会再走水路,我料他必定在这通州城内留宿。咱们也不走了,就在船上等着消息。明儿一早,胜负可知,如何?”
旁边的书童捧灯朝宋礼做了个鬼脸:“宋老爷,我看你输定了。”
通惠河和通州
根据《元史?郭守敬传》记载,郭守敬曾经多次向元世祖忽必烈进言,从运河挖一条河渠通到大都(今北京),以便漕运。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他提出具体计划,引昌平县白浮村神山泉的水,经瓮山泊(今昆明湖)到积水潭、中南海,然后从文明门(今崇文门)流向通州高丽庄,就在这里注入运河,全长十七华里。于是忽必烈就派郭守敬规划督建此河。至元三十年(1293年)忽必烈从上都(今内蒙古锡林浩特市)回到大都,经过积水潭,看到新河已通,船只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不禁龙欣大悦,亲自起名为“通惠河”。
到了元末明初,因为战乱所致,通惠河的上段,也就是从白浮村到瓮山泊的这一段被废弃了。现在的通惠河,一般指从东便门大通桥到通州区入北运河这段河道,全长约两公里。
通州在西汉时候叫做路县,后来历代沿革,先后改称为通路亭、潞县、通州和通县。1948年12月通县解放,分置通县、通州市。1958年3月,县、市由河北省划归北京市管辖后,合并为北京市通州区。1960年复称通县,1997年4月撤销通县,设立通州区。通州一直是北京的东大门,历史上就有“一京、二卫(天津卫)、三通州”的说法。
通州著名的食品有所谓“通州三宝”,即小楼的烧鲇鱼、大顺斋的糖火烧和万通酱园的腐乳。小楼饭店是一家清真老号,现今仍在,位置在通州区南大街北口、华联商厦的后面。
第二章、沈万三(1)
为了一个没意义的赌,宋礼吩咐船夫停船,明日再走——船夫倒也乐得多休息一天。同船的两人一下午都没说话,晚饭宋礼独自去岸上喝酒,刘鉴主仆二人在船上随便吃了些干粮。睡前道过劳乏,各自和衣而卧。
第二天一大早,岸上喧杂的人声先把宋礼给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唤过船夫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两人的一番争论,船夫都听在耳中,此时他的语气里不免多带了三分敬意:“小人听人说是在昨儿个晚上,码头旁的客栈倒塌,压死了一位公子爷……”
宋礼一听这话,如同被惊雷打中了顶门一般,眼珠子瞪得鹌鹑蛋大,嘴张开了半天合不拢。他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岸上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出事地点。只见那客栈外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分开人群冲到里面,只见昨天的那两个师爷一头一身的灰土,围着费公子的尸身正哭得雷响。宋礼仔细观察了一番,又找来客栈管事的询问,才知道这次塌房也十分蹊跷,两层小楼,三分之二都没有事,却如同刀切一般齐刷刷地塌了一角,毁了下二、上一统共三间客房,其它的房间纹丝未动。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位老者摇头叹息,“这就是命啊……”
宋礼失魂落魄地回到船上,看到刘鉴已经穿好衣服起身了,正笑吟吟地站在船头等他呢。
宋礼双手抱拳,一躬到地:“贤弟,愚兄昨日得罪了。”
刘鉴急忙伸手搀扶,安慰说:“这不怪宋大人,小弟这些伎俩本就难以取信于人,在衙门里也是这样儿,同僚们都对我敬而远之。”
宋礼直起腰来,低声对刘鉴说:“贤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过说句不恭的话,你既然知道他会遭难,难道就没有解救禳避之法吗?”
刘鉴摇着折扇,有些黯然地笑了一笑:“祸福休咎,都是气数所定,不是不能救,可也得看本人是不是乐意被救。以那位费公子的横劲儿,我就算有本事救他,他能信我吗?他会听吗?”
宋礼掏出手巾来抹抹脸上的汗,也不禁轻叹了一声。
离通州不远就是北京城,虽说洪武爷定都南京应天府,北京暂时丧失了数百年来王朝中心的地位,但作为九王守边的重镇,永乐爷登基后又明令定为陪都,所以京城气象一直没有衰减,市集繁华,热闹非常。
宋礼和刘鉴乘坐的客船经通惠河穿入北京城内,最终停靠在积水潭岸边。弃船登岸,宋礼拱拱手,压低声音问:“贤弟,你前此说我面有煞气,恐逢灾厄,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可有禳解之法吗?”他现在对刘鉴的看相可是信得十足十了。
但是刘鉴却摇摇头:“煞气尚浅,难以揣度。不过就小弟看来,您若有灾厄,也应在北方阳离火。在北京督造工程这段时间里,若有什么头疼脑热、肉跳心惊的,不妨都来找小弟,帮您掐算一下。”
“不知贤弟定居何处?愚兄得空好去拜访。”作为陪都,北京城里并没有詹事府衙门,所以宋礼有此一问。
刘鉴轻摇着折扇,回答说:“暂时打算住在柏林寺,就在国子监附近。”
于是两人拱手告别。等目送宋礼远去,刘鉴雇了一头小驴,领着书童捧灯,一路直行到了城西北居贤坊的柏林禅寺。吏部行文早就已经交到柏林寺方丈手中,有知客僧将两人引到后院偏房。刚安顿下来,刘鉴就命捧灯去顺天府投递名帖,自己则步出庙门,去街上信步闲游。
柏林寺往东不远就是小街,时近正午,街上很是热闹,各类食摊鳞次栉比。元朝时候,北京还叫做大都,城内除蒙古人和汉人外还居住着很多异族人,比如畏吾尔(维吾尔)人、吐蕃(西藏)人、波斯人、钦察(居住在东欧平原)人,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跋山涉水跑来的家伙——比如一个叫马可波罗的蛮子。
等到明军北伐,元顺帝弃城而走,很多异族人都跟着他跑塞外去了。好在洪武爷并不歧视他们,诏令天下,百族共和,就也有一些异族人赖着不走,仍在此处繁衍生息。以小街这里来论,仍旧保留着很多具有异国风情的食物。
刘鉴十八岁离开故乡,赶赴南京考中进士,从此就留在那里当官了,多少年都没有回过北方——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家虎岭本就在城郊外,这辈子没进过几回北京城——此刻在小街走走逛逛,觉得非常新奇。走着走着,看到街西悬挂着一块木头招牌,上面画着两枚六面骰子,非常显眼。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赌坊,走近了才发觉是饭铺,刘鉴立刻就感起兴趣来了,推门而入。
原来这饭铺的老板也是一个番邦人,金发碧眼,长相非常奇特,他一见到刘鉴,立刻就用略带口音的北京话大声招呼:“客官来了,您里边儿请!”虽然音调怪异,但是咬字十分清楚。刘鉴很是惊讶,迈步进店,老板赶紧擦净一张桌椅,请他坐下。
“你这店中,卖的是什么?”
老板留着一脸蓬松的大胡子,头顶半秃,身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衫,腰间围着条白围裙,看起来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笑咪咪的,精神很是爽利。
“卖的是小人家乡美食,客官定然一尝就爱。”
“好啊,那就端上来吧。”
“客官莫急,要等一等,现做的才好吃。”老板说着话,转回到烤炉旁,抱起一团白面就揉了起来。
刘鉴饶有兴味地左右环顾,只见店堂不大,也就摆得开一口烤炉、一张食案,还有三张方桌,倒是窗明几净,打扫得非常利索。店里就番邦老板一个人在招呼,没有伙计,此刻除了刘鉴,也没有别的食客。
老板一边揉面,一边解释说:“还不到饭点儿,再过半个时辰,咱这里就热闹了。”刘鉴估摸着他是在做饼,只见他把面团揉好,用擀面杖擀成圆片,然后双手一翻举过头顶。这种做饼的动作别处倒真看不到,只见老板右手握拳,撑起面片,一次次抛向空中,面片越转越大,最终“啪”的一下摔在案上。接着,老板用左手从旁边碗碟里抓起许多馅料撒在面片上,边缘用手卷起,最后抄一把铲子把面片放入烤炉。不多时,只闻得异香扑鼻,阵阵袭来。
虽然还不到吃饭时候,但这股香味却刺激了刘鉴,他不禁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做响。还好并不需要等太长时间,老板就把面饼从烤炉里取了出来,只见热气腾腾,面片烤得焦黄酥脆,上面的馅料却已经混为一团。老板用一把窄身刀把面饼切成八份,盛在圆盘里端到刘鉴面前:“这就是小人家乡的美食。”
刘鉴从筷桶里取出一双筷子,夹起一角热饼,吹着气咬了一口,果然是非常美味,尤其奶香浓郁,更是合他的胃口,不由得拍案称赞,问老板说:“这饼可有名字么?”
老板笑笑:“小人家乡,叫这饼有个番名——披萨。”
“好披萨,好披萨!”于是刘鉴饱餐一顿。等他离开骰子招牌的饭铺回到柏林寺的时候,捧灯都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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