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他没有大碍,而且脑子清楚,我就又继续说道:“对方手里还有一颗子弹,你要小心。”我这句话声音压的比较低,但确保杨洪军能够听得见。我仍旧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杨洪军枪手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赵老,是害怕他此刻知道了对方是谁后,心里有所波澜。而与此同时,杨安可也开始在车子底盘上一些突起的钢片上,反手磨着自己手上的扎带。
杨洪军说,你们待在这里别动,对面树林里我们有两个狙击手在观察,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事的!我说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被压住了,从你的角度看能被射杀到吗?杨洪军说他面前不远处就是那个小砖房,遮挡住了大部分树林的部分,想来除非对方改变狙击位置,否则还是射不到他的,而对方如果动了,立刻会被我们的狙击手发现。
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虚弱,杨洪军就问道:“凯子你受伤了吗?刚才第二枪是打中你了吗?”我点点头,但很快我意识到点头他是看不到的,于是就说是的,大腿根部,被射穿了。不过没伤到命根子,否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杨洪军说他的腿被压得很死,但是可以把椅子往后推而取出来,只是要从车里出来的话,就会暴露在射程之内。而且驾驶员一侧的侧门被死死压在了地上,要想出来,只能从副驾驶的方向,也就是说,当他打开车门,他就位于整个车的制高点,这对于狙击手来说,是一个不可能错过的击杀机会,可除此之外,杨洪军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出来。
于是杨洪军问我:“凯子,你说对方还有一发子弹,这消息可靠吗?”我刚说了可靠后,顿时就犹豫了,因为我看到的只剩下三发,目前已经打了两发,一枪在车轮一枪在我身上,这么说起来,也算是弹无虚发,至少开枪的目的都是达到了。但是我并不确定赵老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子弹。此刻如果赵老开了第三枪,我就能百分百确定他还有子弹,可他迟迟不开,这就让我有些猜不透了。
背后传来杨洪军想要抽出自己被压住的腿,而发出的咚咚撞击声。很快他就抽出了腿来,而杨安可也努力割断了扎带,她挣扎着凑到我边上,看到我的伤口之后,双手拇指指尖合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两只手的拇指死死压住了我伤口上方差不多一寸左右的位置。那个地方有血管,这样的压制能够让血流减缓一些。由于受伤的关系,我只觉得我的伤口非常肿胀,那种痛感反而没那么明显了,而且我根本就感觉不到我伤腿这只脚的脚趾有知觉,想要动,却好像这条腿不是我的一样,根本没反应。我心里有些担心,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可能我会瘫,更严重甚至要截肢。而杨安可是一个有经验的护士,她见我的伤口稍微止血后,立刻哗啦一声撕下了自己衣服的袖子,打了个死结在我的腿上。
而这时,我听见杨洪军车里说道:“目标,小砖房后面的树林,分开连放三枚烟雾榴弹,我要出来了。”这句话应该是对树林里的其他警察说的,只听他刚说完没多久,背后就传来唰唰唰三声,接着好像是受潮的鞭炮一样,发出一身滋滋的闷响,尽管我看不见,但我知道,那是烟雾在冒出来的声音。
杨洪军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我听见头顶传来他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连续七八声清脆的枪响。这种枪声比较脆,一听就知道是警察制式手枪发出来的声音。看来是杨洪军站起来后,就立刻朝着烟雾笼罩的树林连开了几枪,这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做法。而就在他打算从车子上跳下来的时候,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再度响起,紧接着就是杨洪军的一声闷哼,随后他就背心朝下,重重地跌落在了我的面前。
看来赵老的枪法果真是厉害,在有烟雾的情况下,还能够准确判断杨洪军的位置,这一枪打中了杨洪军右侧的胸口,在他跌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衣服上并没有什么血迹,所以我知道,这家伙还是穿了防弹衣来的。不免有点心有余悸,要是这一枪瞄准了头,那倒下来的可就只有一个碎成西瓜的脑袋了。
杨洪军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也许是那颗子弹,也许是这重重的一摔,当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向他表达我的亲切慰问的时候,我正面远处也就是杨洪军来处的树林里,一左一右分别闪烁了两下火光,并伴随着啪啪的两声枪响。那应该是两侧的狙击手同时发现了树林里赵老的位置,同时开了枪。
杨洪军忍住痛,拿着对讲机问道:“打…打中了没有?”对讲机传来回话:“打中了,一枪在胯骨,一枪命中小腿。”看样子不要直接击毙,是杨洪军行动之前对两个狙击手的命令。杨洪军说道:“抓捕小组,上!抓活的!山下的小组听命令,拦截任何下山的车辆和人,并逐渐朝我的方向搜索范围收拢!”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其实杨洪军早就在来之前布置好了抓捕计划,他的行为虽然冒险,但却因此收获奇效,这次抓了人破了案,可又是立了一个大功,不知道能不能将功补过,重新恢复警察身份。杨洪军看了看我的伤腿,然后说道:“医疗队赶紧带上药,到翻车这里来,我们有伤员。”
说完这番话,杨洪军好像脱力一样,仰躺在地面上,呼呼喘气。
很快,从树林里奔跑出来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特警,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毫不停留,直接朝着屋后的小树林而去。医疗队的人也很快赶到,及时给我处理了伤口,说子弹是打穿了的,没有伤到动脉,且最早就有过包扎行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需要观察。
随后,医疗队的人将我抬上了担架车,打算把我带离现场。而这个时候,我对杨洪军说:“是赵老。”杨洪军一愣:“什么?”
我叹气:“你们开枪打中的那个人,那个对你我射击,幕后策划了对你的暗杀的人,是赵老。”
第151章 原点
杨洪军的表情非常震惊,且是绝不相信的那种。但我躺在担架床上的样子,本来就很惨了,大概是我的惨状为我的话增添了说服力,杨洪军盯着我半晌,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怀疑,我知道,在这短短半晌时间里,他曾经想过我会不会骗他,我为毛要骗他,我这么骗他,究竟有没有什么目的。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杨洪军找不出任何一点我骗他的理由,而被我这么类似于当头棒喝地一说,他可能开始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下意识地跟赵老联系到了一起,才发现处处都说得通。于是他转头看向杨安可,试图从自己侄女的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杨安可面露哀伤,因为她知道杨洪军对赵老的敬重,只是微微点点头。
这一下,犹如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杨洪军的胸口,力道甚至比刚才的子弹威力更大。杨洪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尽管还没有亲眼见到赵老,但他跪在地上猛烈作呕,双拳捏得几乎都快掐进肉里,他痛苦地咆哮,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但却没有哭,因为他哭不出来,他多年来的信任此刻如同一只刚刚吃饱了的蚊子,被我们这么用力一拍而死,尸体里流出来的,却是他的鲜血。
担架车慢慢朝着远处推走,杨安可也在松绑之后,一只陪在我边上,毕竟我比较可怜,你看都中弹了。现场一辆侧翻的越野车边上,只剩下杨洪军跪在那里,垂着脑袋,一会儿捂着嘴,一会儿摸出枪,一会儿又把枪放回枪托里,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再后来,我就没有看见了。警车一路呜呜地狂叫着,如我生命垂危一般,这不是我第一次坐警车,却是我第一次躺着坐。从山里到医院距离不算短,可我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想那是因为期间杨安可一直抓着我的手从未放开,而我大难不死突然松懈了下来,觉得这此刻任何一声警笛的鸣叫,都那么动听。
在我离开的那个部队医院,我接受了非常及时的治疗。只是这个过程我的印象非常模糊,我只记得当我到达医院后,母亲搀扶着父亲走了过来,母亲在哭,但父亲却在笑。父亲的笑容带着骄傲,而母亲的哭也并不是悲伤欲绝,反而有种我或者回家后,那种喜极而泣。我只记得医生说我虽然伤口处理及时,但由于是直接中弹,大腿里的肌肉已经有部分开始出现了坏死跟感染,需要马上进行手术,清理淤血缝针什么的。紧接着我被推进了一个有很多灯光的房间,我想那就是传说中手术室的样子,而后有个护士往我鼻子上戴了一个呼吸罩,在接下来,我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再度醒来的时候,环境有点熟悉。原来在其他警察同志的特意安排下,我的病房跟马天才在同一间。于是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母亲温暖的笑,父亲鼓励而赞许的笑,杨安可那种说不出别样情绪的笑,而一直守着我的那些警察同志,也都纷纷露出让我觉得可爱的笑容,就连那个因为我的坚持而“失职”的警察,也在一边微笑着,当我们目光相接,他朝着我微微点头。
而马天才的笑却有点古怪,因为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我麻药刚过,舌头还打结,于是我用一种近乎于痴呆症患者的腔调对他说:“老马啊,哥们儿这回玩儿大发了,差点连小命都丢了。”马天才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着说:“我说我的凯爷呀,您这是怎么着啊,受个伤都跟我老马学啊,位置都差不多,您可别刻意模仿我,我老马可没你命大,我要千年万年地活下去。”我附和他道:“是是是,你要活八万年,最好成个精,变个白龙马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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