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后,钻车底。”
那意思很明确,意味着很快会有一台车开过来,既然要我们钻车底,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把车身当做遮挡物,挡住子弹,如果这都还被打中,那也是命该如此了。二来杨洪军打算直接硬闯了,否则按照约定,他是应当从来路方向走过来才对。
那么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从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到我目前的位置,就算车开得飞起来,也至少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而这一两分钟里,以赵老这样一个老警察的枪法,估计枪毙我和杨安可十回,都绰绰有余。但很显然,杨洪军既然决定硬闯,则表明他用望远镜或者狙击镜观察树林的时候,并未找到“枪手”的踪迹,他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诱枪手出现。
这就是说,杨洪军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而现在那梳理当中,肯定有一个专业的狙击手,正瞄准了赵老藏身的这片区域,当车开进来的时候,赵老也许会开枪,也许会等到杨洪军下车后才开枪,而抢在他开枪之前,狙击手运气好的话就能够发现他的位置,继而一枪毙命。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这必须承认。不过对于杨洪军来说虽然冒险,但肯定也是最佳的选择。而在我的角度看来,也的确相对比较稳妥。因为赵老大费周章的目的,就是要杀死杨洪军,所以当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因为颠簸,因为移动,加上车窗玻璃的反光及阻挡,以赵老的狙击距离,未必就能够一枪击中,况且他手里只有三发子弹,这就意味着他每打偏一枪,我们三个人就能够多活一个人。
相对于当下的条件,这已经是非常值得冒险的一举了。而且赵老此人谨小慎微,老奸巨猾,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是绝不会开枪的,所以他一定会等到杨洪军从车上下来再开枪,而杨洪军下车有个前提,就是会把车开到我们跟前,给我们足够的掩护。如此一来,只要赵老不在车开过来的这一两分钟里,先击毙了我和杨安可,而我们又能顺利钻到车底,那小命算就是保住了。
于是我压低了嗓门跟杨安可转达了杨洪军的意思,随后朝着来路的方向,也是一次微微点头,代表我赞同这个计划。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命。但我抱有希望,因为我觉得赵老应该不会开枪打我们,我们如果死了,也就失去了谈判的意义,杨洪军大可以中途折返不再出现,而后对整座山发起全面进攻,赵老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也难以逃走,这么一来,他苦心经营的计划,就算是彻底失败了。到了如今这个关头,他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焦急但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和杨安可此刻唯一的优势在于,赵老并不知道我们和杨洪军用这样的方式达成了一致,所以他可能短时间内,想不到我们的计划,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搏了。
几分钟后,远处尘土飞扬,一台越野车正以非常快速的方式从土路上飞驰了过来,车窗是关闭着的,而驾驶室这一侧的玻璃上,还夹着一条白色的布。白色代表投降,驾驶室这一侧又恰好在赵老的观察范围内,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应该能延缓赵老开枪的时间。车子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要快,加上路上颠簸,我老远都能听见车子和地面接触后那种哐当哐当的声音。
白色的布也算是起了效果,赵老迟迟没有开枪,我正在为自己即将躲过一劫暗自庆幸的时候,此刻车已经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不到二十米,却在此刻,呯的一声,伴随着回音,枪声响了起来。
我吓得一缩脖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见步枪的声音,并且因为在山里,有很大的回响。接着我迅速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发现那一枪并非打的我和杨安可,而是直接一枪打爆了越野车的左前轮。
要知道,在高速行驶当中的汽车,前轮爆胎比后轮爆胎要危险不止十倍,因为前轮除了提供动力,还要掌控方向。在这样的惯性下,方向立刻就折弯,车子一沉一歪,就整个侧翻了过来,驾驶室被压在地面,扯着在地面滑动了几米后,停在了距离我和杨安可大约有三四米的地方。
地面上被扬起的尘土,给了我一种正在拍摄阿富汗战争片的感觉,我目测这样的距离我们俩蹦跶几下还是能过去的,于是我对杨安可喊道:“安可!跳!”杨安可立刻起身,我也一个蹬地站了起来,我们俩就好像是兔子一样,费劲而狼狈地,踉跄着朝着侧翻的车子后方跳了过去。
那一刻,我的世界好像是被高速摄像机拍摄一样,一切都变得非常缓慢,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了起来,就好像我身在水底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慢了。杨安可虽然在我前面,但她毕竟是女孩子,体力有限,折腾了一个晚上,早就憔悴不堪,所以她的速度很慢,我跟在她身后,在距离安全区域大约还有一米多的时候,我顾不得她手上,也顾不得我的动作有多粗鲁,斜着身子朝着身前的杨安可跳了过去,用我的肩膀撞上了她的背部,这一下推力,令杨安可脚底一下子失去平衡,以一个近乎于狗吃屎的姿势跌倒在了侧翻的车子边上。
即便她是脸着地,但好歹这个地方子弹打不到,她也算是安全了。而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一下撞击,让我遭受了阻力,而且我的状况跟她一样,都是手脚被捆,在她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其实也是失去了平衡,可我倒下的地方,完全在射击范围之内,杨安可也没办法来拉我一把,于是我只能好像一条虫子一样,奋力以蠕动的方式朝着安全区域挪着。
就在此刻,我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钻心地疼,这种疼痛非常短暂,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内部炸裂般的酸软感,然后头皮一阵发麻,喉咙里有股子想要作呕的冲动。顾不得想那么多,我亡命地挪着身子,几乎耗尽我的全身力气,屁都蹦出来不知道多少个,我才爬到了侧翻的车子背后。
我安全了,但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当我背靠着车底盘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我的裆部,一片鲜血。
第150章 翻盘
坦率地讲,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
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说,男人这个性别角色对于我而言,除了顶天立地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就是传宗接代。我父亲是我爷爷的独子,而我也是我父亲的独子。父亲因为先天性残疾,终身都是缺憾的,所以我可以说是汇集了三代人的希望,我也曾想要将来娶个漂亮老婆,生它两三个小孩,开枝散叶,扩大我们老李家的脉络。
而今,看到这一滩血,我的心唰地一下,凉了个透透的。那一瞬间,我呼吸急促,并非是因为我心跳加速或是血压增高,而是因为我在那一刻突然看到这滩血,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下来,用心去感觉,自己的伤口究竟在哪。因为刚才那一阵疼痛和酸楚,很明显,我是中了枪。不过应该不是那种会立刻致命的,否则我也没可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
手脚都被绑住导致我没办法用手去寻找伤口,而杨安可虽然此刻也坐起了身来,但我总不能让她来帮我找寻伤口吧,尤其是当位置还这么尴尬的时候。我忍住那种想哭的冲动,下半身整个都是麻木的,我根本就感觉不出伤口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我左腿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位置,裤子上发现了一个烟头粗细的小破洞,周围都是被血染红的区域,而此刻还不断有血液从洞里流出。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并不是我的要害部位,意味着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的话,还是有机会继续传宗接代的,而当我发现真正的伤口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我竟然觉得伤口处越来越痛了起来。
杨安可也被我这个特殊部位的流血吓坏了,她愣了半晌,我问她,你别看了,我没事,还能继续害人,你现在先找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割掉手里扎带,想法子帮我止血吧!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有些语气虚弱。
被枪直接命中的伤口,跟被刀箭等射伤完全不同,因为子弹在钻入人体后,它是呈螺旋状旋转地。巨大的压力作用下,会把弹道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朝边上挤压。也就是说,我腿上这看似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孔,但其实被子弹路径走过的区域,已经被挤压得变形或是烂掉了。不管此处有没有大动脉,这种出血都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我必须立刻止血,才能保住小命。如果我自己找东西割断扎带,那么途中会因为来回运动而造成出血的更加严重,所以即便杨安可速度慢一点,我也需要她来帮助我。
从翻车到现在,其实也只有短短十几秒钟,我只是不清楚现在车里的杨洪军到底怎么样了。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料到,枪手的射击竟然是奔着轮子去的。所以这次翻车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既然如此,很可能他也因为没有准备而受伤。于是我背靠着车子的底盘叫道:“杨洪军!你有没有怎么样!”很快杨洪军传来那种有点痛苦的声音:“我没事,压住腿了,抽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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