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未落,火团就入了凤璜的胸口,烫出巨大的窟窿。
“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被迫给毛不思挡了一下,凤璜转身飞到天花板吊挂的水晶灯上。果然,伤口没多久就自动愈合,他虽然死不了,可不代表他不疼啊。继而向霍冬青表明态度,“老兄,方才爷……是我,我不小心伤了你的几滴心头血,都是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霍冬青被逼急了,下手越发的狠毒,几乎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姜水倒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马明义插不进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毛不思和马明丽硬抗。
凤璜的脸色,也随着毛不思逐渐不支的体力渐渐黯淡下去,太弱了,是在太弱了。他看着毛不思那张脸,一模一样,可本事却比不上他记忆中那个小仙姑的一根手指头。
他惊恐的起身望向窗外,不是熟悉的青山绿水,不是茶馆酒肆,而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偶尔有铁皮的四轮盒子跑过。
满身冒火的怪物最后用力扑向毛不思。
凤璜几乎是和北杏同时出现,巨大的怪兽被北杏用身体挡住,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就见小小的身影直接从半空砸向地面。
“北杏。”霍冬青强行收手,火兽的力量瞬间反噬到自己身上,他脚下一点,人就出现在室内,把落下的人紧紧抱入怀中。
而毛不思和马明义这边,凤璜收起了之前的吊儿郎当,他眼里写满了震惊,“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他只是饮了小仙姑的一杯酒,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先办正事,等会再说。”毛不思看见刚才突然出现的女人,再配上霍冬青的表情,多少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没了跟凤凰探讨来去归属的心情,而是拔腿奔向不远处的霍冬青。
还好,她还没有来晚。北杏眯着眼,瞧见还活着的几个人,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她太疼了,实在太疼了,每走一步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考验,从富鸾大厦到这里,这么短的距离她居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怎么出来了。”霍冬青抱着北杏,眼中的戾气被惊慌所替代,“你怎么能出来了,是不是姓汪的,明明说好的,她为你抵住疼痛,怎么能出尔反尔。”
“是我,是我硬要出来。”北杏拉着霍冬青的手指,倒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冬青,咱们走吧。”
“事情还没结束,再等等,等我拿了姜水的魂魄,咱们就回富鸾大厦。”霍冬青在北杏额上印下一吻。
“不是富鸾大厦。”北杏摇摇头,“你别睡了,醒过来吧。”
“北杏……”
“等阳寿尽了,就去投胎转世。”北杏拉着霍冬青的手指,捏着他的指尖,就像小时候一样,“别留在这个身子里受苦了。”
“我一点都不苦,我怎么能丢下你。”就快结束了,就快解脱了,还差一步,一小步。
“可是我苦。”北杏咬着唇,带着抑制不住的委屈,“我宁愿魂魄消失在这个世界,也不想这么活过来。”
他是个人,而她的存在,却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为你而活
霍冬青的脸色铁青,吴老板的脸和他本人的容貌交替出现,在惨白的月色下更显得诡异,他刻意放缓语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别闹。”
短短两个字,却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爹娘还在的时候,每次跟邻里乡亲聊天,都忍不住夸你几句。”说他们家冬青字写得好看,说他们冬青手脚麻利,说他们家冬青脾气好人和善,“我喜欢那样的你,也喜欢那时的自己。”
当时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听着,满心的欢喜,然后翘首等着他下学回家,即便是他离开家乡的那几年,她每每想起来,也都是他爽朗开怀的笑。现在她已经多久没见他真心地开怀过了,没见过他纯粹的眼神,这么活着,无论是对霍冬青来说,还是对她来说,都是种无言的折磨。
早就回不去了,那些他想象的,渴望的美好画面,通通都是假的。他们看着彼此就会忆起那些因为他俩而死去的人,像是埋葬许多着尸体的荒山,即便在上边种满了花栽满了树,可看到花瓣、绿叶,想到的还是下边阴森的骸骨。
“可我只有你了。”他所有的美好都死在了岁月中,霍冬青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年轻时候的他,委屈起来就像是山间的小野猫,眼睛圆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都在心里憋着。
“你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无数个轮回转世。”北杏抬手敲了敲霍冬青的鼻尖,周身的疼已经让她有些把握不准力道,“会有其他美好的回忆。”
只不过,每一场轮回都没有她罢了。霍冬青有各种可能的未来,她只有止步不前过去,她不想一辈子活在良心的谴责中,也不想再拖累他。
皎洁的月亮缓缓地在天空爬行,逐渐变的透明,漆黑的夜空也开始散出藏青色。
“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好不甘心。”霍冬青抱着北杏,眼泪莫名的就落了下来,砸进她乌黑的秀发中。
“都错到这一步了。”北杏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小声的回应他,“该回头了。”
“现在还不晚。”毛不思等他俩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才在几步外开口,“多行善事,积福缘,总归是要好过现在的。”
善恶有报,天理循环。她不能保证霍冬青一定顺遂老死。
凤璜靠坐在毁到不成模样的沙发上,用胳膊肘戳了戳离他最近的马明义,就见对方冷冷的回了个眼神,内心不由得翻起俩白眼,真不可爱,比起他记忆中的潇洒自若的男人,差远了,不光马明义,在老凤凰眼里,毛不思更是差到没眼看。
“她一直这么婆婆妈妈的?”凤璜犹豫再三,还是在马明义的冷眼下,硬着头皮开口,“捉鬼就捉鬼,怎么还听对方演起起折子戏来了。”
“那你觉得应该什么样?”马明义瞧着眼前的人,雌雄莫辩,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小褂,丝毫没有初从降魔杖里飞出来时的风采。
如果放到记忆中小仙姑的身上,凤凰转着眼睛想了想,还真有些想象不出,男人这种道行,根本不可能等到女鬼赶过来,“大概,戏台子还没搭起来,戏子就没了吧。”
“你还听戏?”马明义对突然出现的凤璜也很好奇,他瞧了眼远处,三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便扭过头借着几乎把凤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口问道,“你不是凤凰吗?怎么这么磕惨的打扮,看上去更像是农家乐里待宰的野鸡。”
问:如果有人骂高贵的你是野鸡怎么办?
凤璜:当然要打死他!
虽然老凤凰听不懂他口中的农家乐是什么,但却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野鸡’二字,气的差点撸袖子扇他,转念一想,他现在没有术法,就是个普通人,万一被他一巴掌打死了怎么办。这才在心中不停的宽慰自己,把将将飚起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这衣服,是我的一个冤家送的。”凤凰看着马明义年比记忆中轻了好多岁的脸,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在暴风雪中苦苦哀求,那人才极不情愿地给了他一件旧衣服,求来的东西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他就算没了羽毛,可也是要面子的,只说是别人送的。
当然,收到衣服那日,也是凤凰最后一次见到那个酒葫芦不离身的男人,之后,他喝了小仙姑的一杯酒,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当他再度醒来,世间已换了天地。
见到了同样容貌的男人女人,却又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你要来我的玉葫芦中休息么?”毛不思摊开手心,一枚小巧的葫芦安稳的卧着,晶莹剔透。这里面的鬼魂大部分是她捉来的,等算个好日子给一并超度了,至于北杏……毛不思实话实说,“更多的,我也无能为力。”
她只能把北杏收到葫芦中,让她的灵魂永远沉睡,直到融化在里面。他们都清楚,北杏已经没有以后了,她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北杏不再痛苦不堪。
“真好看。”北杏用食指摸了摸葫芦的玉壁,温热的暖流透过她的指尖传到身体各处,“比漆黑的河底好看多了。”
对上毛不思的眼睛,她笑意盈盈地点点头。
“北杏。”霍冬青唰的握住她的手指,眼泪模糊了视线,“你别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北杏仰头,在他眉心落下羽毛般轻柔的一个吻,“我会永远记得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可我不能在你身边了,我的存在带给了你太多的磨难,也令我越发憎恶自己,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却没有办法只为了你而活。”
他是她这辈子最爱,也唯一爱过的人啊,可她也曾是个人,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这么些年来,她过得好累好累,也好疼好疼,她太想休息了,抱着美好的回忆永远的沉睡下去,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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