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侦探社 (道格拉斯·亚当斯)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道格拉斯·亚当斯
- 入库:04.13
迈克尔·温顿—威克斯盯着他的眼睛,视线专注得可怕,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在一艘船上……”
“什么?”
“一艘船……”迈克尔说。
“什么船,你在胡说什么?放开我。松手!”
“我们走了,”迈克尔继续道,声音平静,几乎听不清,但极有说服力,“一段恐怖的距离。我们来建造天堂。天堂。这里。”
他的视线在车厢里游动,短暂地穿过溅着水花的窗户,望向濛濛细雨中渐近黄昏的东英吉利。他的视线明显饱含厌恶。他用更大的力气捏住对方的胳膊。
“听我说,我要去喝一杯了。”来参加婚礼的客人说,但声音在颤抖,因为他明显做不到。
“我们抛下那些会用战争毁灭他们自己的人,”迈克尔喃喃道,“我们要建立的世界属于和平、音乐、艺术、教化。所有卑微的,所有凡俗的,所有可鄙的,在我们的世界将没有容身之处……”
此刻已安静下来的醉酒狂欢者好奇地打量着迈克尔。他看着不像那种老嬉皮士。当然了,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他的哥哥也在一个德鲁伊公社待过几年,吃致幻剂甜甜圈,幻想自己是一棵树,后来却当上了一家商业银行的董事。区别在于他现在极少觉得自己还是一棵树,当然偶尔还是会的,另外他早就学会了要避开某种波尔多红酒,因为它有时候会引发记忆闪现。
“有些人说我们会失败,”迈克尔说,在充斥车厢的喧闹噪音里,他低沉的声音依然清晰,“他们断言我们身上也带着战争的种子,但我们用钢铁般的决心和意志坚持,只有艺术和美才会蓬勃发展,最高等的艺术,最高级的美——音乐。我们只带走有理念的那些人,希望理想成真的那些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来参加婚礼的客人问,但不是在质问,因为迈克尔的催眠魔咒已经慑服了他,“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迈克尔呼吸急促。“在你出生之前——”他最后说,“你别动,听我告诉你。”
第二十七章
震惊导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窗外的暮色似乎随之变深,将房间攥进它的掌心。光线的魔术将雷格缠绕在黑影之中。
从小到大嘴巴动个不停的德克,难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睛闪着孩童般的兴奋,用全新的视线浏览房间里无趣而破旧的家具、镶墙板的墙壁、磨出线头的地毯。
他的双手在颤抖。
理查德皱了一小会儿眉头,像是在心算什么数字的平方根,然后又望向雷格。
“你是谁?”他问。
“我一点也不知道,”雷格轻快地说,“我的大部分记忆早就彻底消失了。如你所见,我年纪很大。老得令人震惊。对,我相信,假如我能告诉你们我有多老,我可以打包票你们肯定会非常震惊。很可能我自己也会震惊,但我不记得了。我见过的东西多得可怕,你们要知道。感谢上帝,绝大多数我都忘记了。问题在于,一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我好像前面已经说过了,我的年纪大得令人震惊。我说过吗?”
“对,你说过了。”
“很好。我忘了我有没有说过。问题在于,你的记忆容量并不会变得更大,许多东西就那么掉出来了。所以你们看,我这把年纪和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不是我知道多少,而是我忘记了多少。再过一会儿,你连你忘了什么都忘记了,接下来你甚至会忘记你还有东西应该记得,然后你会倾向于忘记。呃,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无助地望着茶壶。
“你记得的东西……”理查德轻声提示道。
“气味和耳环。”
“你说什么?”
“出于某些原因,这些东西逗留得比较久。”雷格困惑地摇摇头。他忽然坐下。“维多利亚在登基五十年纪念仪式上佩戴的耳环。非常令人惊叹的物件。当然了,在那个时代的照片里失色不少。街道上还没有汽车时代的气味。很难说哪个更难闻。当然了,所以克里奥帕特拉才会那么鲜明地留在记忆里。耳环和气味,一个毁灭性的组合。到最后其他的记忆都已消亡,我猜剩下的多半就是这个。我会孤零零地坐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没有牙齿,没有视觉,没有味觉,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苍老的灰发小脑袋,那个苍老的灰发小脑袋里有个画面,丑恶的蓝色与金色的悬垂物件在光线中闪烁,还有气味,臭汗、猫粮和死亡的气味。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德克几乎不敢喘气,慢慢地环绕房间,用指尖轻轻抚摸墙壁、沙发和桌子。
“多久,”他说,“这东西待在——?”
“这儿?”雷格说,“两百年左右而已。自从我退休。”
“退休前你在……?”
“你自己查吧。不过肯定在做什么很厉害的事情,你觉得呢?”
“你是说你在这套房间里待了……两百年?”理查德喃喃道,“你不认为会有人注意到,或者觉得奇怪吗?”
“哦,剑桥这些古老学院的好处之一,”雷格说,“就是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要是咱们开始讨论每个人的古怪之处,到圣诞节估计还没说完呢。斯弗拉德,呃……德克,我亲爱的小伙子,这会儿请别动那东西。”
德克的手正在伸向算盘,它独自立在桌上仅有的一块空地方上。
“那是什么?”德克厉声道。
“看上去像什么它就是什么,一个古老的木算盘,”雷格说,“我等会儿给你看,但首先我必须恭喜你,为你拥有如此强大的领悟力。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吗?”
“我不得不承认,”德克难得一见地谦虚道,“我并没有。到最后我问了一个小孩。我把戏法描述给他听,问他觉得这个戏法是怎么变的,他的原话是:‘太他妈明显了,白痴,他肯定有个该死的时间机器。’我向他道谢,给了他一个先令。他使劲踢了我的小腿一脚,然后忙他的去了。但解开谜题的确实是他。我唯一的贡献是确定他必定是正确的。他省去了我踢自己的麻烦。”
“但你有这份洞察力,能想到找个小孩问一问,”雷格说,“好吧,我换一下,恭喜你这个好了。”
德克还在怀疑地打量算盘。
“它……是怎么运转的?”他尽量说得像是随口一问。
“呃,其实相当简单,”雷格说,“你要它怎么运转它就怎么运转。你要明白,控制它的电脑相当先进。事实上,所有电脑加起来,包括——诡异就诡异在这儿——它自己在内,都比不上它的算力。我跟你实话实说,这一点我一直不怎么明白。不过,它的算力有百分之九十五用于理解你到底想让它干什么。我只是把算盘立在那儿,它就理解了我是怎么用算盘的。我觉得我小时候肯定学过算盘,那会儿我还是个……呃,孩子,大概吧。
“举例来说,理查德很可能会想使用他的个人电脑与机器沟通。他把电脑放在那儿——也就是现在放算盘的地方——这台机器的电脑就会控制理查德的电脑,向你提供许多功能强大、非常好用的时间旅行应用程序,有下拉菜单,要是你喜欢,连桌面附件都有。你指向屏幕上的1066,黑斯廷斯战役就会在你家门外打响,当然了,前提是你对这类事情感兴趣。”
雷格的语气说明,他感兴趣的是其他领域。
“它呢,呃,确实有它的有趣之处,”他做出结论,“当然比电视有意思,也比录像机好用一万倍。要是我错过了什么节目,我只需要向回跳一段看节目就行了。我无可救药地喜欢鼓捣这些按钮。”
听见他说出这等真相,德克惊恐道:“你有时间机器,却用它……看电视?”
“这个嘛,要是我能学会使用录像机的窍门,我就完全不会用时间机器了。时间旅行,你必须明白,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情。充满令人恐惧的陷阱和危险。假如你在过去做了不该做的事,就有可能彻底打乱历史进程。
“另外,当然了,它会干扰电话。非常抱歉,”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理查德说,“昨晚害你打不通女朋友的电话。英国电话系统似乎有一些根本性的难以解释之处,而我的时间机器不喜欢它。水管、供电甚至煤气都没出过任何问题。连接接口在我不怎么理解的量子层面,从没出过问题。
“然而另一方面,电话无疑是个问题。我使用时间机器——当然了,我难得使用一次——每次都有一部分原因是电话。电话出故障,我不得不叫个电话公司的智障来检修,他开始问一些愚蠢的问题,但不可能听懂答案。总而言之,重点是,我立下一条非常严格的规矩,那就是我绝对不能改变过去的任何事情——”他叹道,“——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诱惑。”
“什么诱惑?”德克厉声道。
“哦,就是一点,呃,我感兴趣的小事,”雷格含糊地说道,“完全无害,因为我严格遵守自己的规矩。但我感到悲哀。”
“但你打破了你的规矩!”德克不肯让步,“昨天夜里!你改变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