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牺牲卡米尔 (皮耶尔·勒迈特)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皮耶尔·勒迈特
- 入库:04.13
够了,卡米尔不想再继续看了。他两手拿着档案夹,把它完全倒转过来,然后从后往前翻。
他不想碰巧看见伊琳娜的照片。他无法直视那些照片,永远也不能。她死后几分钟,他看见了自己妻子的尸体,只瞥见一刹那,就连晕过去的时间都几乎不够。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这一张照片留了下来。在档案夹里还有各种各样别的档案,有来自司法鉴定部门的,有来自法医部门的,他从没有看过,一张都没有。
他找的不是这些。
在他漫长的杀手生涯中,布伊松从不需要任何帮手。他工作有条理得可怕。但为了杀掉伊琳娜,为了使他的杀手之路在一个足够瞩目的休止符上达到完美——杀掉范霍文警官的妻子——他需要掌握很准确、很可信的信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从卡米尔自己身上得到了这些信息。他是从与卡米尔有直接联系的身边人,从他团队里一个成员那儿得来的。
卡米尔回到现实,看一眼手表,拨出电话:“你还在办公室吗?”
“我吗?是的……”
路易敢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很罕见,简直是在指责了。他的不安表达为一个轻笑。卡米尔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到总督传唤他的地方,然而从他说的第一个字开始,路易就明白他离这场会议很远。非常远。
“我真不想麻烦你,路易。”
“您需要什么呢?”
“马勒瓦勒的档案。”
“马勒瓦勒……让-克劳德?”
“你还认识别的叫这个的吗?”
摆在卡米尔前面的是一张照片,从伊琳娜的死亡相关文件中取出来的。
让-克劳德·马勒瓦勒,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块头很大但也很敏捷,曾经是柔道运动员。
“我希望你把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转给我。发到我的私人信箱。”卡米尔补充道。
照片是他被逮捕的时候拍的,上面是一张充满肉欲的脸。他该有三十五岁了,或者还要老一点点。卡米尔永远搞不清别人的年龄。
“我能知道他在其中有什么关系吗?”路易问道。
因为给布伊松提供了情报,所以在伊琳娜死后,他被逐出了警察局。他当时不知道布伊松是个杀手,这不是一次主观上的共同犯罪,陪审团的审判考虑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伊琳娜死了。卡米尔想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布伊松和他,但他从不杀人。直到今天。
马勒瓦勒是这起案子的核心,卡米尔知道。他重新组织了从一月的四人抢劫到莫尼尔长廊事件这整段故事,他唯一不知道的,是这些和安妮有什么关系。
“你把这些材料收集起来要很久吗?”
“不会,都是容易到手的。我需要半个小时。”
“好吧……我还要你保持可以联系上的状态,路易。”
“当然。”
“也再看看值班表,你可能需要人手。”
“我吗?”
“还有谁呢,路易?”
卡米尔以这种方式告诉路易他出局了,这对路易是一个打击,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
在这段时间内,很难想象五楼会议室里面发生了什么。勒冈躺在扶手椅里,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同时克制自己看表的冲动;在他的右边,副局长米夏尔被夸张的一大摞的文件遮住了脸,她在光速浏览这些文件,在上面签字、画下划线、画上划线、写注释,整个态度都在说明她是多么富有执行力的一个女人,一秒也不浪费,完美的掌控者……他妈的!
“我得挂了,路易。”
剩下的时间,卡米尔就在长沙发上把嘟嘟湿放在膝盖上等着。
档案夹又合上了。
他仅仅是用手机对着让-克劳德·马勒瓦勒的图像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就把所有文件散乱地塞回档案夹里,扣上了橡皮带。他甚至把它摆在了入口,或者不如说是出口。
一个在巴黎,一个在蒙福尔,卡米尔和安妮都坐在半明半暗之中,等待。
因为显然,她没有叫出租车,她拨出后立即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会离开。光线还是来自小夜灯,安妮躺在长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下,确认还有多少电,或者有没有人打电话来而她没有听到,又或者看看显示网络强度的信号条。
什么也没发生。
勒冈交叉起了腿,并用右脚在空中轻轻敲点着。他想起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这个像是表现不耐烦的动作其实只是手淫的一个替代品。这个弗洛伊德多蠢啊,勒冈自语道,算起来他已经在二十年的婚姻中睡了十一年的客厅沙发了。他斜着瞄了一眼正在飞速翻阅邮件复印件的副局长米夏尔。被夹在米夏尔和弗洛伊德中间,勒冈对这一点剩下的时间是没什么指望了。
他为卡米尔感到难过。他甚至不知道跟谁谈谈这件事。如果对谁也谈不了,这二十年来的六次婚姻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人会打电话给卡米尔问他是不是只是迟到了,也没有人会再帮助他。别为他浪费时间了。
19:00
“把它关掉,妈的!”
费尔南道着歉,快步走向开关,嘴里嘟囔着道歉的话,而后很高兴终于被准许回到餐厅的前厅里,那里的招待活动能让他平静。
我一个人待在我们之前打牌的最里面的小厅里。我更喜欢处于黑暗之中,这有助于我思考。
反而是等待,无助地等待,让我筋疲力尽。我需要行动,游手好闲让我暴躁。以前就是这样,在我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年龄大了,却什么也没有改变,人就是该在年轻的时候去死。
一声提示音把卡米尔从沉思中拉出来。电脑屏幕闪烁,提示着路易的邮件来了。
是马勒瓦勒的档案。
卡米尔戴上眼镜,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来。
让-克劳德·马勒瓦勒最初的服役记录是很耀眼的。从警校毕业时名列前茅,使人坚信他会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学员,在几年以后,这也为他带来了进入范霍文警官领导的刑事重案组的名额。
光辉岁月,加上大案要案,确实让人青睐。
卡米尔回忆起的事情不在档案里。马勒瓦勒工作很勤奋,他很有执行力,点子很多,是个活力四射的警察。他是直觉型的,他的白天都很忙,而夜晚也是躁动的。他经常出门,慢慢开始喝得多了一点。他疯狂地爱着女人,其实也不是女人,他爱的是诱惑。卡米尔常常想,警务就像政务,是一种性病。马勒瓦勒在那个时期被诱惑了,也在一直诱惑别人。这是焦虑的信号,而卡米尔对此无能为力。这不是他的擅长领域,另外,这也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所涉及的范围。马勒瓦勒围着女孩们转,如果女证人没到三十岁的话,甚至围着她们转。他早上上班时带着的一定是一个一夜没合眼的脑袋。他有些放荡的生活让卡米尔担忧。路易借给了他永远也收不回来的钱。然后流言就开始散播开来。马勒瓦勒打击毒贩勤得超过了必要程度,而且他并没有每次都把所有收缴来的东西交到物证处去。一个妓女抱怨自己被洗劫了,没有人理会她,但卡米尔听见了。他去找马勒瓦勒谈话,把他拉到一边,还请他吃晚饭。但已经太迟了。马勒瓦勒尽可以对自己庄严起誓,但他已经坐上了通往免职的快速列车。那些寻欢,那些夜晚,那些威士忌,那些女孩,那些夜店,那些与毒品的频繁接触。
有些警察是慢慢滑坡的,某种规律性让他的环境渐渐变成习惯,而且他也为此有所准备。而马勒瓦勒,他是急转直下的,电光石火之间就完了。
他因与七次杀人的布伊松同谋而被逮捕,这件事简直是个丑闻,高层终于还是把它压下去了。布伊松的事迹独占了报纸的整个版面,所过之处一切都黯淡了,就像大火烧在热带雨林里一般。马勒瓦勒的被捕在这火焰背后几乎渐渐淡去了。
伊琳娜死后卡米尔就住院了,他严重抑郁,用几个月的时间来进行临床治疗。他通常看着窗外,默默地画画,拒绝所有访客,大家甚至觉得永远都不会再在警队看到他了。
马勒瓦勒接受审判,他的刑期被判决前的羁押时间所抵消,所以就出来了。卡米尔并没有马上得知这一消息,没有人想跟他提起。当他获悉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好像已经过去了太久,甚至马勒瓦勒已经不重要了,甚至他已经觉得事不关己了。
释放回到平民生活后,马勒瓦勒消失了。但后来又隐隐开始出现在视线之中。卡米尔不时在路易组织的材料里看见他的名字。
对马勒瓦勒来说,警察生涯结束的同时标志着混混生涯的开始,对此他展示了无可辩驳的天赋,这可能也是他之前是个那么厉害的警察的原因。
卡米尔飞速地翻阅文件,思路也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这几份是马勒瓦勒重新出现后的头几次案情记录,小小的不法行为,小小的案子,他被调查了,但没什么严重的指控。不过很明显,他已经做了选择,有了在警察局的辉煌经历,他是不会满足于随便在一家安保公司打卡上下班,去看管超市,或者去开防弹货车的。三次,他接受询查然后又被释放。然后就是去年夏天,十八个月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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