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牺牲卡米尔 (皮耶尔·勒迈特)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皮耶尔·勒迈特
- 入库:04.13
停车场就在右边。冷空气让我感觉舒服。我的雨衣下面直直地藏着一杆莫斯伯格,我不想现在就把那些急诊室的病人吓坏,他们的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所以到目前为止,这里的氛围还是相当宁静的。
相反,楼上应该就炸开锅了。那个小矮子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氛围异常,像个土拨鼠一样脸朝天,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小护士,她应该不是很确定。一杆猎枪……还有呢?
同事会跟她说,开什么玩笑,一杆猎枪?你确定那不是一个炮筒吗?
继续开玩笑,你值班时是喝了什么酒?抽了什么烟?
另一个说,你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
这一切,远比我需要的时间多,我只要穿过停车场,找到我的车,上车,安安静静地发动,从汽车道离开医院,三分钟后我就在街上了。我向右转,等着红灯。
在这个地方,有扇窗户可以射击。
没有的话,那就是下一个路口。
只要你下定决心好好寻找……
卡米尔觉得很受挫,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
他选择了电梯,这一次他想省点气力。终于一个人了,他用拳头敲击着隔板。他满足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挤进接待大厅,他更加确信了自己对当时现场情况的分析。等候大厅人满为患,病人、工作人员、救护车进进出出,右手边的走廊通往安全出口,另一条左手边的走廊通向停车场。
除此以外应该还有六七个出口可以逃离大楼而不被发现。
问谁?找什么证词?谁的证词?等到把人手配齐,三分之二的病人已经换了一遍了。
他真想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还是上了楼,来到护士办公室门口。那个嘴唇肥厚的女人佛罗伦丝,正凑近了在看一本登记簿。她同事看到一个人?不,她不清楚,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但在卡米尔的坚持下,她说:“我们手头的工作太多了。”
“何况,她应该就在附近吧……”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离开了。他在走廊里走了上百步,一有房间门打开他就探头张望,巴不得把女厕所都检查一遍,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但所幸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女孩出现了。
她有点被惹恼的样子,用手扶着她的光头。卡米尔在脑海中描绘她的样子,他总是这样,这个光头造型让她的脸显得脆弱至极,旁人可能会觉得她多愁善感,但事实上并不是,她其实相当坚强。她的第一个回答就证实了这一点。她一边回答一边踱着步子,卡米尔不得不跟着她跑来跑去:
“那位先生搞错了房间,他还为此道了歉。”
“您记得他的声音吗?”
“记不太清,我只听到他在道歉……”
但为了获得必需的信息来救他所爱的女人,就这样在医院走廊上跟着一个姑娘跑来跑去,卡米尔觉得自己快爆发了。他抓住姑娘的手臂,她不得不停了下来,往下看,和卡米尔四目相对,一下被他眼中的坚定震慑了,尤其当他用一种冷静、深沉,却透着某种暴风雨般激烈的声音对她说:
“我希望您集中精力……”
卡米尔看了一眼她的胸牌:“辛西娅小姐。”她父母一定看多了电视连续剧。
“请您集中精力,辛西娅。因为我真的太需要知道……”
她开口:“那个男人在开着的门前转过身,低着头,说可能是他搞错了,但他穿着一件雨披,走路姿势看起来有点僵硬,但也看不出雨披下到底藏了什么……然后他走了楼梯。如果他要逃跑,他应该往楼下走,但他上了楼。这是证据吗?”
卡米尔吸了口气,说:“是的,当然,这就是证据。”
21:30
“她会到的……”
保安部的负责人不喜欢这样。首先,现在已经很晚了,他得重新换衣服。另外,今天晚上还有一场球赛。这是个退役宪兵,神色高傲,肚子很大,连脖子都快没了,性情暴躁,吃牛肉长大的。想查看摄像机的工作必须有许可证,需要法官签字,正式签字。
“电话里,您跟我说过您是有这个签字的……”
“不,”卡米尔确定地说,“我跟您说的是,我会有的。”
“我可不是这样理解的。”
真够倔的。照平常,卡米尔会和他协商,但这一次,他既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时间折回去办这个签字。
“您理解的是什么?”他问道。
“好吧,我以为您有嘱……”
“没有,”卡米尔打断他,“我不跟您谈什么嘱托信,我在跟您说一个家伙进了你们的医院,还带着一杆猎枪。您在想什么?他潜入了二楼,想杀死你们的一位病人,您听不懂吗?如果他在路上遇到什么人,他可能还会对着人群开枪,您不理解吗?而且,如果他回来拿机枪扫射,您将是第一个被牵涉进去的!”
不管怎么说,急诊室入口处都是摄像机,不太可能有什么男人,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的话。他也不至于愚蠢到从门口潜入,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
另外,在他可能在医院的时间,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卡米尔又确认了一下。保安部负责人双脚来回踱步,喘着粗气,以表示他的不耐烦。卡米尔凑近屏幕,救护车来来往往,还有医疗急救车;一些病人进进出出,受伤的,没有受伤的,走着,或者跑着。没有什么特殊的可以给卡米尔帮助。
他起身离开,又折回,按了按钮,弹出光碟,然后离开。
“您当我是傻瓜吗?”负责人声嘶力竭地吼道,“还有违警通知书?”
卡米尔做了个手势:之后再说吧。
他已经回到了停车场。“如果是我的话,”他环顾四周自言自语,“我就从边上安全出口走。”他不得不戴上他的眼镜凑近那扇门仔细观察。没有撬锁的痕迹。
“如果您要在外面吸烟,谁来替您值班?”
这个问题不得不问。卡米尔回到接待处,他走到大厅尽头,碰巧,就在左边,他发现一条直通安全出口的走廊。
奥菲利亚一笑,露出一排黄牙。
“我们现在请产假都没有人来替班,他们更不会找人来替我们这些想要‘癌症休息’的班!”
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来过?
他回到车里,收到一条消息。
“我是米夏尔(掷地有声的口吻)!不论什么时候,给我回个电话告诉我您的进展。还有,无论如何,明天一大早您第一时间交报告,别忘了。”
卡米尔觉得特别孤独。孤立无援。
23:00
医院的夜不同于一般,即便是安静中都悬着几丝诡秘。在这儿,急诊室的走廊里有来来往往的担架,有忽远忽近的呼喊,还有尖叫声、急匆匆的脚步声和铃声。
安妮终于睡着了,但她睡得很浅,梦里都是枪声、血迹。她感觉她的手下还是莫尼尔长廊的水泥地,还有那雨点似的玻璃碴极度真实地砸在她身上,两侧的玻璃窗纷纷砸落下来,她身后是一阵阵爆炸声。她喘着粗气,带着唇环的小护士犹豫着要不要喊醒她。其实她根本用不着叫她,因为当“电影”结束时,安妮总会突然惊醒,僵直着身子尖叫。在她眼前,男人拉下自己遮脸的风帽,接着是他的大枪托,准备砸向她的颧骨。
在她的睡梦中,安妮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摸着那些针结,她的嘴唇,她的牙齿,牙龈。断裂的牙齿,就像残垣断壁一般。
他想杀了她。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要杀了她。
[1] 乔托·迪·邦多纳(Giotto di Bondone,约1267年—1337年1月8日),意大利画家与建筑师,被认为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开创者,被誉为“欧洲绘画之父”“西方绘画之父”。
第二天
6:00
卡米尔一夜没睡。嘟嘟湿总对他的情绪有着敏锐的嗅觉。
昨晚,卡米尔不得不去办公室做完他白天没时间做的事情,回家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衣服都没换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嘟嘟湿来到他身边倚着他睡,一晚上都没动。他都忘了给它喂食,它也不抱怨,它知道他太累了。它只是打着呼。卡米尔熟悉它呼噜声里最轻微的差别。
不久前,也是这样的夜,他彻夜未眠,紧张焦虑,充满了悲伤,是为了伊琳娜。也是和嘟嘟湿一起。他又回想起他们曾经一同度过的日子,那些锥心的画面。那时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伊琳娜的死更令他痛苦的了。什么都没有。
卡米尔问自己,今天最令他痛苦的是什么?是他对安妮的担心、安妮的脸、她的痛苦?或者只是他对她这一连串的思念?这几个星期以来,一天一天,这种情感在悄无声息地堆砌着。这样从一个女人想到另一个女人似乎总带着一点俗气,他感觉自己俗不可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人生重新来过,但他的人生似乎正在不由分说地重演着,几乎由不得他控制。然而,重要的,或者说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是伊琳娜的脸。这令人心碎。它不受任何东西的侵扰,不论是时间,还是际遇。毕竟……说到际遇,因为他也没有什么别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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