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装犹豫一下,和售楼小姐说:“我挺想住这边的,安静,但怕人太少会有治安问题。”
售楼小姐向我保证人不少,我提出看一下这栋楼的入户信息,她想了想答应了。她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文档给我,说已入户的信息都在这里。这栋楼有六个单元,三十三层。总共一百来个入户,入住率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在“鬼城”已属入住率奇高的了。
昨晚司机上楼后亮灯的房间,应该是二单元或三单元的二十七楼。
我在“入户信息”里,找到了户主的信息——二单元二十七楼没人,三单元2701有一户,朱晨岭,男,三十六岁,天琼市人,身份证号×××××××。我说再考虑下,拿着售楼小姐的名片,和周庸出了售楼中心。
出了门,我和周庸说:“2701是个四十平方米的开间,装修是单身公寓风格的,同楼层就这一间卖出去了——他与同伙一起住的概率不大。”
我们之前的想法错了,他出事后的第一选择不是找同伙,而是躲起来。
周庸:“徐哥,你说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我说查一下就知道了。
周庸奇怪:“怎么查,上网搜?”
我说昨晚面包车司机上楼前,换了次车牌,应该是用真牌换了假牌,原来一直用假牌防止被拍到。我们手里现在有车牌号和朱晨岭的信息,可以在车管所网站查询车辆违章情况,如果对上了,就证明车是朱晨岭的,楼上住的也是他。
周庸:“网上查违章得用发动机序号,我们去哪儿搞啊?”
我说这个好办,我知道一后门,只要前边信息对,发动机序号处填这组代码就能查询。
周庸“唉”了一声:“徐哥,你咋啥都懂呢?!”我让他好好学吧,我当年也这么问过老金。
朱晨岭的信息与车牌号相吻合,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周庸:“徐哥,你肯定已经有计划了吧?”
我说:“直接去他家敲门,把他堵在家里。不过他家二十七楼,没有门卡刷电梯,咱俩得爬二十七层。”
周庸嘿嘿一笑,我问他怎么了,周庸掏出一张卡:“售楼小姐的门禁卡‘不小心掉了’。”
我说:“行啊,周庸,都学会偷东西了。”
周庸摇头:“徐哥,可不能瞎说,她自己不小心掉的,对吧,我只是没来得及还给她!”
到了门口,我趴门上听了下,里面有电视的声音。周庸看我一眼,我点点头,周庸抬手,敲了四五下门。敲完门,电视声音忽然停了,里面的人问是谁。我说朱晨岭的快递。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我没买过东西。”
周庸笑了:“徐哥,这招也有不灵的时候啊,早知道说查水表了,这句台词我一直想说。”
我说:“哥们儿,我们从燕市一路跟着你到天琼市,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朱晨岭当然不开门:“你们是警察吗?”
我说:“要是警察就不这么客气了,我们就想和你聊聊。你要不聊,我们就报警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晨岭语气很平淡:“你们是不是来杀我的呢?”
周庸好奇:“有人要杀你?”
朱晨岭没回答,我替他答了。
我说:“肯定的。你想啊,不是为了躲事,不是为了提前投资——谁会在什么外卖软件都搜不到的地方买房子。”
而且房子是他实名买的,肯定不是为了躲警察——警察能查到他名下的所有房产。他是预见了自己可能会有其他危险,在这没什么人的地儿,买了个避难所。
我给周庸解释完,又敲了两下门:“朱兄,我说得对吗?”
里面还是没反应。我说:“朱兄这样吧,我们就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串门了。你隔着门,把你知道的讲一下,讲完我们就走,绝不报警!”
周庸也劝他:“你想想你那同伙,都已经落警察手里了,你跟我们藏着掖着有什么用呢?”
我和周庸不断保证,不报警,不透露信息。十分钟后,他开了口。
“我打小就不学好,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在社会上混。我爸觉得我这样下去不行,就把我送到燕市,寄住在表舅的家中,让表舅看着我。我表舅做编曲的,在行内很有名气,赚了挺多钱,我爸觉得他是成功人士,就把我硬塞到了他身边。我一到燕市,表舅就把我送去了驾校,学完后就一直给他开车。平时我们俩什么都聊,我还给他讲了一些我混社会的事,主要就是吹牛皮,但他还挺爱听的。有天他忽然问我,敢不敢绑架,我之前吹了那么多牛皮,当然说敢了。结果,他真让我去绑一个人,我硬着头皮就去了。”
周庸:“让你绑你就去啊!”
朱晨岭没理周庸,接着说:“第一次是在一个酒店,有个人和我一起去的——不是那个被抓的光头。我们互相不知道名字,也不问,这样能防止被捕后出卖对方。”
我问朱晨岭,他们行动的流程是什么。
“我一般是负责开车,每次都有一个人和我配合,负责抓人。表舅会告诉我,去哪儿绑人。一般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在酒店门口或什么地方。奇怪的是,每个被绑的女孩都是晚上出来,手里都拿着点什么,就像她们刻意想要被绑似的。把女孩拽到车上后,我们就弄晕她,把她塞进行李箱,然后在约定好的地点,把她交给另一个人。”
我问朱晨岭,他表舅每次给多少钱。他说五万元。
周庸:“哥们儿,你爸要知道,你表舅带你一起干人贩子,得多后悔把你送到燕市。”
朱晨岭:“我表舅不是人贩子,他已经很有钱了,犯不着去贩卖人口,那不是有病吗?”
我说:“那你知道,那些被绑的姑娘最后都怎样了吗?”
朱晨岭明显迟疑了一下,我能听出他也有点困惑:“有一次,就那一次,没有接头人。我表舅让我把装着女孩的行李箱,送到郊区的一个别墅。我拖着行李箱,按了门铃。过一会儿,我表舅打开门,我把行李箱递给他时,往屋里瞄了几眼。里面,好像在开派对。放着奇怪的音乐,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动物的面具。”
周庸:“什么鬼!然后呢?”
朱晨岭:“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周庸:“就知道这么点,你还担心被灭口?”
朱晨岭没说话。
我问他不是都深夜动手吗,为什么被我堵芳草地公园那天,白天动手了?
朱晨岭说他也不知道:“那天我表舅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天台路,绑架和王敏一起的姑娘。”
周庸:“你认识王敏?”
朱晨岭“嗯”了一声:“认识,我表舅在音乐学院兼职,王敏是他的学生。”
我问他知不知道王敏也是绑架女孩的参与者,朱晨岭说不知道。下了楼,坐进车里,周庸问我:“徐哥,真不报警吗?”
我说:“答应了,就先不报警,等把整件事解决了,再报警。”
周庸:“所以接下来得回去查王敏?”
我说先去找被我们救下的那个姑娘。其他女孩都是在夜深人静时被绑架,为什么只有绑她是白天?违反常态肯定有特殊原因,这个原因可能就是我们的突破点。
周庸:“那咱打道回府?”
我点头。路上依然没什么人,周庸一脚油门车窜了出去。
回燕市后,我给鞠优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帮我联系下在芳草湖救出的那姑娘。她说行,但不保证那姑娘会答应。我让鞠优提一嘴,我是救她的人。鞠优答应了。
可能因为对救命恩人抹不开面,她答应与我见面。在刑侦支队,我管鞠优借了间空屋,跟周庸一起和她聊。她的状态不错,一上来就直入正题:“谢谢你们那天救了我,有什么就问,我知无不言。”
我说:“能问下你和王敏是什么关系吗?”
她说:“我是王敏的前女友。”
我又问被绑之前,她和王敏发生了什么。
她沉吟下:“我们俩谈了三年了,他开始时特别好,不花心,还暖,但慢慢就变了。”
周庸在旁边插话:“男的不都这样!”我让他闭嘴,示意她接着说。
“他在校的时间开始变少,什么时候找他他都在外面,晚上也不回校住。平时一起出去,也不让我动他的手机。他把手机换了一个新密码,为此我们吵了好几架。我怀疑他出轨了。”
周庸嗤笑一声:“可不止……”我踩了他一脚,示意姑娘继续。
“后来他输手机密码时,我就盯着,把新密码记下了。有天晚上趁他睡觉,我把他的手机拿到卫生间,偷偷打开,翻他的通话记录和消息。”
我和周庸都浑身一哆嗦。
我问他手机里有什么反常的东西吗?
“有,他约了好多姑娘。”
“然后呢?”
“然后我又翻他的相册,翻到了一些戴着动物面具的人,在聚会还是干什么。我最后检查的微信,倒是没约姑娘,但有个特怪的群,在聊一些死藤水之类的。我一头雾水,刚打算仔细看,他忽然出现在我身后,问我干吗呢?差点没吓死我。见我翻他的手机,他就开始骂我。我刚掌握他出轨的证据,他还骂我,我就和他分手了。过了两天,他忽然找我,说想和我聊聊。毕竟好几年的感情,我就答应了。后边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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