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人的命?
不,不会的,我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有病。什么尿渍招来蚂蚁,这都是那城里记者的谎话,不过是为了诈一诈叔叔罢了,他们知道警察局查不出什么,就想将杀人的屎盆子栽到叔叔头上,这几个人,太可恶!
何泉想着这些,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怕不怕,这世间是没有鬼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吓唬我。
“呵呵。你在想什么,想怎么掐着我的脖子吗?”
静谧的梅林中忽然传出一声戏谑的笑声。是个女子的声音,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嗔。
何泉浑身一抖:“你是谁,出来说清楚,藏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
那女子笑得肆无忌惮,很有股枝招展的味道。没来由的,他想起那个皮肤几乎透明,嘴唇娇艳的女子。
“英雄好汉?是杀女人的英雄好汉吗?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会对一个年轻姑娘动手,看你身强力壮,像是条汉子,其实都没你叔叔何七有担当,你也叫男人?
那女子的声音彻底激怒了何泉,他挥舞双臂,大声喊道:“怪我吗?你一个年轻小姐在路上发脾气,我好心好意问你要不要坐车就招来你叫骂,谁家小姐像你这样!没教养,坏脾气,怪我吗?”
何泉激动地绕着那小屋走来走去。
“来啊,你来啊,你来要我命啊,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你来。你来你来!”何泉满脸涨得通红,几乎疯狂了。
召南看向叶限,后者盯着小屋附近的何泉,眉宇间有着捉摸不透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
“我想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从源头看,如果于秀芝没有横刀夺爱,在明知沈东是肖红男友的前提下不去撬人墙角,如果沈东能体谅一下于秀芝内心的复杂情绪没有和她发生争吵,当晚开车送她到梅花镇,如果于秀芝没有歇斯底里,因为同沈东争吵而情绪激动,发泄到何泉身上,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召南听完她的话,点点头说:“是,于秀芝的死亡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一次次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最终将她推向死亡。”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这是老祖宗得出的经验教训。
于秀芝,本来出身在一个贫寒家庭,幸运的是她有一个能为报恩奉献自己的表姐秀和,因此她的人生,虽然失去了父母却还能顺风水顺水,不用吃苦,也不用为生活发愁,天塌了高个子来扛,秀和就是帮她扛起一片天的那个人。
后来,自己的亲哥哥又身居高位,过去所有的卑微和小心忽然间都变成肆意,于秀芝一下子开始释放自己的坏脾气,贫寒生活积累的无奈痛苦,一朝得志的踌躇满志,全都发泄出来。于秀芝不是圣人,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坏脾气也好,任性也好,都是这个年纪,家境优越女孩子拥有的特权,只是她运气不好,在一个特定环境遇到特殊的人。一个因为赌博失去耐心的黄包车夫——何泉。
何泉在小屋附近的林子里晃荡很久,挥舞双臂又哭又笑。
今天对他而言是崩溃的一天。
忽然来了几个人,挖出他内心最阴暗的那一面,自从杀了人后,每次拉着车回梅林镇都让他心生恐惧。晚上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年轻漂亮的小姐倒在地上,自己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没有办法呼喊,也没有办法挣扎,腿蹬了几下就没气了。
他站起身,看着那女子的尸身,全然没觉得害怕,喘着粗气道:“你厉害啊,还敢骂人!我就随口问一句坐车吗你就骂我!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啊,起来啊,母夜叉!”
掐死了人,他还不解恨,又抬腿踢了几下,见那漂亮的小姐随着自己的踢动无助地晃了几下,内心充满得意。
这时下身的阵阵抽搐让他有释放的欲望,他解开棉布汗巾子,想拉下裤子对着那女人的脸来一泡,裤子拉下来,他迟疑了。
他是个童男子,一个是家里没什么钱,靠一把子力气卖钱,一方面是他也很洁身自好,现在的暗门子,几个大子就能上坑,城里拉车的很多人剔着牙讲述着那些事,嘲笑他好大年纪还是个童男子。彼时他也涨红脸分辨几句,而现在,当可以赤裸裸地面对一个年轻漂亮小姐的时候,他犹豫了,最后还是转过身,冲着门口的角落美美地撒上一泡尿,然后心满意足系上汗巾子,俯身拉过那女人的尸体,往屋外一点点拖出去。
他不知道,很快,那片尿迹上就爬满了蚂蚁,黑黑密密压压的,像是要向人证实什么。
如果屋子有眼睛,就能看到不远处,一个强壮的男子拖着尸体,一步步缓缓地向梅林外面走去。
将尸体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不,不好,这个女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死了就要扔到路上去。
自爱者才能爱人,富裕者才能馈赠。给人以生命欢乐的人,必是自己充满着生命欢乐的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既不会是一个可爱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爱别人。
世间一切莫如是。
【母爱】
第一章 坠楼的孩子
初七是个报童。
他今年十三岁了,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每天跑在大街上,努力晃动着手里的报纸,喊道着:“号外号外!'
初七很小就没见过父母,是被寄养在亲戚家的,每次听人背后说起父母,那个表婶都会鼻子冷哼一声:“狗屁理想,没见过为了理想不管儿女的。”
因此初七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陪伴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成长。
想到这些,初七每天上街卖报的声音都是清亮的,因为他心里有希望,一个人只要有希望就不会沉沦,会充满勇气地活下去。
初七是在一个下午发现这个孩子的。
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他抬头对照下,确定这面黄肌瘦的孩子看着比自己能矮一头。最可怕的是他的目光,那双本该稚气的眼睛里仿佛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这份死气沉沉让初七停住脚步,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那个坐在街角的孩子:“你怎么了?”
那孩子抬起头,看到是个和自己彷佛年纪,穿着布褂子的报童在问自己,牵动嘴角,努力扯开一丝微笑:“没事。”
这笑容充满何年纪不相符的苦涩何辛酸,初七心里一酸,索性蹲到那孩子身边:“哎,你到底怎么了,上午就看你坐在这,这都下午了,还在这坐着,是在等人吗?”
那孩子点点头:“是,等人,等我妈妈。可是……可是她……不认我。”
这样的事啊。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初七想到自己这些年,叹口气说:“大人的心谁知道呢,也许,你妈妈是有苦衷的吧,比方说什么理想,为了理想。”
“哼,她就是嫌弃我,不想认我。”那孩子有些咬牙切齿,看到初七盯着自己,便低下头,“我听人说她要结婚了,可能是怕认了我不能嫁人吧。”
初七索性坐到孩子对面,伸出手去:“我叫初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柱子,大号叫徐天柱。”
“天柱,名字不错啊。”初七卖报好几年了,自己也从报纸上认得几个字,他是没大号的,从记事起就叫初七,为啥叫初七?难道是初七生的吗?他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收养他的表叔一家孩子多,四年前他就很少回那个家了。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初七觉得徐天柱很可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纸包着的糖块递给徐天柱:“前天有人家办喜事,真是有钱人,在国际大饭店门口撒糖,我捡了好几块,就剩这一块了,呶,你吃。”
徐天柱盯着那糖块,咽下一口吐沫,却摇摇头:“你吃吧,这么稀罕的东西,我没有东西给你。”
“嗨,谁要你的东西,闯荡江湖就是靠一个义字,义气,晓得伐?”
徐天柱似懂非懂点点头,初七将糖块放到他手里:“我看你在这做大半天了,不吃不喝,一定饿了,吃了吧。”
徐天柱道了谢打开那糖放进嘴里,还将糖纸小心地抚平叠成一小块揣到怀里说:“谢谢你,初七哥,这是我吃到的第二块糖。前年我奶奶还在的时候,用蚕茧和货郎换过几块糖,不过都是没有包着这种好看的纸,也没这个好吃。”
初七笑道:“那是你们乡下的光屁股糖!”
光屁股糖!徐天柱忍不住笑了;“对,光屁股糖。”
他笑完了,看着蓝天,长出一口气:“我想我奶奶了。”
“你还有奶奶,你奶奶还能给你买糖,我是爸爸妈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什么为理想,我表婶说理想是个狗屁。”
“我知道理想,我们乡下也有学校的,我放牛时候听那里先生说过,理想就是希望。人活着就要有希望。”
“希望啊,我希望我能挣好多好多钱,像那些小少爷一样穿西装,踢死狗的皮鞋,戴上鸭舌帽,老好看咯。”
今天有很好的阳光,照着身上暖洋洋的。
初七站起身:“好了,我去卖报了,柱子,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在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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