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嘴一撇,满脸鄙夷:“什么世家,不过是打断胳膊往袖子里掖罢了。”她见叶限一脸惊奇,洋洋得意道:“你可知道我们少爷说那几句李家舅爷为何就老实了?”她看看四周,明知道就她们俩人在房间内,还是拿捏着调子神秘兮兮地说:“那位少奶奶自杀也是被李舅爷逼的,少奶奶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和一个表哥好,硬是被李舅爷被逼迫的散了,嫁到我们家就每天长吁短叹,整天没好脸色,我们少爷真是可怜,娶了老婆回家反倒是添了心病。”
吴妈说到这里,脸上显出惋惜的神色。
叶限试探着问:“就为这个她后来就自杀了?是怎么死的?”
“唉,这事说来也邪性的,是上吊的,就在外面楼梯尽头,用浴袍带子系在楼梯上就那么吊了下去。我那天早上出去买菜,回来吓得我……”
吴妈的讲述将叶限带回十年前的一个上午。
吴妈拎着竹篮子,嘴里哼唱着在茶馆外面听着的几句《赏荷》:“旁侧雪春忙进酒,夫妻对坐好乘凉。你看那楼台倒影池塘入,满墙蔷薇一院香。一个儿唱时一个儿饮,直饮到一轮明月上花墙。得饮酒时且饮酒,得高歌处且风光,欢娱休问夜更长……”
唱道夜更长,正好推开了门,迎头就见楼梯上黑乎乎的挂着个什么还晃来晃去的。
吴妈暗自腹诽这少奶奶真是的,一大早上闹什么呢。昨晚就开始闹,吵得少爷在家里坐不住宁可出去住旅馆讨清静。
她这样想着,嘴里还唠叨着:“少奶奶呀,不好把衣服乱扔的,这……”
她在楼梯下面放下篮子,踩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走到拐角,啊呀一声,扶着楼梯差点摔下去,万幸在最后关头她还记得肩上背着不到两岁的小毛头,扶着楼梯摇晃两下费力站住。
原来那挂在楼梯口的哪里是衣服,正是他们家少奶奶。
讲到这里,吴妈拍着脑门道:“现在想想我这心都是抖的呀,可怜我们小少爷,当时就在我背上,哪里晓得他姆妈出了这种事,见我忽悠一下一下差点坐下还以为我和他在玩,在那格格笑着呀,作孽啊。”
“那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是的呀,头天晚上她在家就大吵大闹,吵闹的我们少爷心里烦,一晚上不在家,到了早上她在房间睡觉我也就没过问,背着小少爷出去买菜,哪晓得……哎,要是知道出事打死我都不敢出门的呀。后来我大着胆子上前一看,少奶奶一点气都没有了,我唬的什么似的,跑下楼央求街坊们来帮忙,又叫人去报警。”
“后来李家送来的那位表小姐又是怎么回事呢?真的是生病死的?”
“千真万确,那位小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李家是担心小少爷在后妈手里受气,硬送那位过来,他们可不知道那位是个破落户出身,一天只晓得看戏逛街花钱,根本就不管小少爷。我和你讲啊,其实她……她还捧戏子呢!”
吴妈满脸鄙夷嘴里啧啧有声:“亲家小姐,您看看,谁家正经人家的少奶奶做这种事,捧戏子呀,说出去被人笑话死?”
叶限也装作吃惊的样子以手掩口:“是的呀是的呀,真是不像话,竟然做这种事,丢人死了。”
“可不是吗?呶,也是天道轮回,她也是摔倒在那,就是前头那位吊死的那个楼梯口,当时就人事不省,送医院抢救回来,哪晓得第三天还是死了。什么高血压什么的,我是不懂这些西洋词的。”
“第三位说是从楼上掉下去的?”
“唉,哪呀,报纸是那么写的,其实也是在那地方,摔的位置都是一样,就是那楼梯口,也不知怎么就翻过栏杆了,亲家小姐,你说好好的她翻过栏杆是做什么呢?”
叶限心里也忍不住打个寒颤:四任妻子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出事的,这事也太邪性了。第一任妻子自杀时候文耀祖还不到两岁,显然这事和他无关,第二任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那位妻子若是被他推倒摔坏了脑子昏迷也是可能的。
便问道:“那第二位少奶奶出事时候,你们少爷小少爷人都在哪?”
吴妈斜眼看着叶限:“亲家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太邪了,我不信没人捣鬼。”
“是很奇怪,但我保证绝对和我们家少爷和小少爷无关,这父子俩本性纯良,断不会做坏事的,我家少爷从小就胆子小,杀鸡都不敢看。”
吴妈一听叶限牵扯到文家父子,立马落下脸来:“亲家小姐,你且歇着吧,真有啥想知道的,等晚上你姐姐回来你问问她不就成了。”
“说的也对,那我一定好好问问,吴妈,你要不要一起见见你们少奶奶,不是一直很投缘的吗?”
吴妈浑身一抖,面如土色:“我可不见,我可害怕,她摔断了脖子,哎呀呀,脖子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就像是面条,想想都吓人!”
第七章 回魂夜(一)
吴妈匆匆离去,楼下传来李家人的喧哗声。
叶限将自己扔到舒服的床铺上,睁大眼睛天花板盯着头上的吊灯。
这时窗口传来敲击声,叶限噌地跳下床,打开窗子,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跳了进来。
这松鼠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黑豆一眼的眼睛无辜地盯着叶限。
叶限笑了一下,伸手去捏松鼠的嘴巴,松鼠无奈从颊囊中吐出一个圆形的东西,竟然是个蜡丸。叶限拿起蜡丸,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颗花生送到松鼠嘴边,松鼠两爪一把抓住,一口就吞了进去,接着一边的颊囊鼓了起来。
叶限笑着伸手去点松鼠的鼓鼓囊囊的小脸,松鼠却不领情,转身沿着窗台一下就跳到对面的梧桐树上,蹲在枝桠下从嘴里掏出花生,用两只小爪子捧着津津有味吃起来。
叶限瞪它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
说着捏开蜡丸,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草草几行字。是召南得到的最新消息,关于文耀祖的一些疑点问题。
叶限看完,推开窗户,听着围墙外面传来召南的喊声:“臭豆腐咯,好吃的臭豆腐。”
她掏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很快,纸条变成一页黑灰,风一吹在窗外散了开去。
为了迎接头七回魂必须保持好的体力和精力,于是叶限趴在床上,埋在松软的鸭绒被里睡了起来。十一点的钟声将她惊醒,屋子里漆黑一片只窗帘缝隙有一些微光,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帘透出的月光,忽然间她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谁拉的窗帘?自己睡着时候窗帘并没有拉上。
窗户虚掩着,有微风吹来,窗帘边缘一动一动的,像是有人在里面颤抖。
叶限急忙起身,一步窜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外面有很好的月光,她想起今天是阴历十二了,快到十五了,怪不得这么亮堂。
有人进来吗?叶限看着对面的房门,她确定自己就是睡觉都是睁一只眼保持足够的警惕,怎么可能有人进来自己却没发现呢?还是……
这时从床底下嗖地钻出一个小黑影,叶限蹲下身子:“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
原来那只松鼠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虚掩的窗户钻了进来,松鼠看看叶限,跳到窗台上,拽着窗帘荡起了秋千。叶限松口气:“是你干的坏事对不对?吓死我了。”
叶限一把将松鼠抓住,不顾它反对塞到自己的手袋里,拉开门走了出去。
二楼走廊的灯亮着,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今天特意换上一双软底鞋,走路没有一点声响。
从客房走到楼梯口,叶限站住了,盯着脚下,一动也不动。
文景荣的四任妻子都是在这里出的事,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蹲下身子,一点点摸着楼板。
没有任何凸起,几块板子和周围的板子没有什么不同,在往前就是栏杆,雕花的栏杆,看得出文家这栋楼盖的很早,木头都有岁月浸染的痕迹,雕花古朴泛出暗红色。
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她伸手去摸栏杆,忽然手指尖一痛,叶限抬起手,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指尖渗出血珠子,是被木刺扎到了?
她伸手将栏杆又摸了一遍,栏杆非常光滑,没有毛刺。那么,是什么扎的自己?
“叶小姐。”
身后忽然搭上一只手,那手的力道极大,叶限若没有一点武功底子,被吴妈这么一吓唬再加上一推一定会掉下楼去。
她稳稳地站着,气定神闲:“吴妈,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吴妈指指脚下:“换了双软底鞋,回魂夜,不敢出声音,天晓得少奶奶会不会回来。”
“咦,你不是不敢来看你们少奶奶吗?”
吴妈伸出手指做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我是害怕,可又想让少奶奶回来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外面那些小报胡乱写的呀,好像我们家少爷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限点点头,俩人缓缓往楼下走去。
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陈莹牌位前点着白蜡烛,摆着贡品,惨淡的烛光映照着她的笑脸,配着供桌上的白色绸缎,显得有点诡异。地上撒着大片的米,一直延续到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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