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介意。”
“那两位少奶奶去世,那边的亲家老爷太太也是很疼我们家小少爷的,真是当成亲孙子,我们小少爷也当他们是亲外公外婆,过去每年都要接过去住的,只是那两家亲家也是命苦,这几年相继去世了,唉,这都是什么命啊,我们家少爷也是这样的命。”
吴妈见叶限若有所思急忙继续说道:“小姐,你可别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家少爷对少奶奶好的没话说,断断不会加害她的,再说出事那天少爷去苏州分厂视察并不在家的呀。”
叶限点点头:“我都晓得,唉,也是我堂姐命不好,我在南洋收到她的信,听说她有孕了真替她高兴,没想到一下船就听到这个噩耗,真是太难过了。”叶限说着也用手帕按着眼角。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重,只有桌上的红烧鱼冒着香气。
“爸爸您来了。”
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叶限抬头一看,文景荣本人比照片上看着要文弱一些,容长脸,细长的眼睛,嘴唇薄薄抿成一线,嘴角抿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阴郁。
“我才从警察局过来,明天阿莹就能下葬了,爸爸您看这葬礼……”
文景荣摘下礼帽递给吴妈,走到桌边坐下,他像是完全没看到叶限的存在。
“一切都你拿主意吧,我老了,身体不如从前,阿莹这件事已经让我没有任何气力和精神了,哦,要有什么事情就和阿清商量来吧,这是阿清,阿莹的堂妹,我的侄女,才从南洋那边回来的。”
文景荣这才看到原来一边还坐着个穿蓝布旗袍的女子,瓜子脸,白净清透的皮肤,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顾盼间神采飞扬,和妻子陈莹温婉贤淑的气质大不相同。
“姐夫,我姐姐她……”
叶限觉得这声姐夫叫得别别扭扭的,索性又开始手帕一蒙眼睛,装哭算了。
“唉,是我对不起她,我那天要是在家就不会出这种事,都是我的错,爸爸,我已经决定此生不会再娶,这就是我文某人的命,阿莹是您的独女,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我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陈三摆摆手:“这些话不要说,我已经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办完阿莹的丧事就和阿清一起去南洋了,我哥哥在那里种橡胶的,总能找点活计做做。”
“爸爸,都说叶落归根,您这么大岁数何苦要去那么远,我听说那边气候也不好,您的身体吃不消的呀。”
文景荣的话倒是很诚心诚意。
“归根?我的根已经断了,阿莹没了,我这一把老骨头,扔在哪里不是扔?”
这时吴妈问:“亲家老爷卖掉了房子,那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旅馆,打算等下带叔叔也去旅馆开个房间。”叶限回答道。
“怎么能住旅馆呢,爸爸,您就住在这,让我代替阿莹好好孝敬您。”
“这……不太好吧?”
陈三犹豫一下。
“爸爸,就这样吧,您的行李在旅馆吗?我这就叫人去取。”
陈三和叶限对视一眼,缓缓地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也是穷家富路,我这一路上要坐船过大海的,能省点盘缠总是好的。”
“路费生活费您就放心吧,有我呢。”
叶限发现,坐在一边的文耀祖小大人一样,听的很认真,脸上还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发现叶限看向自己,他急忙低下头,伸筷子去夹红烧鱼。
第三章 车夫说
吃过饭,文景荣叫家里的车夫去旅馆取行李。叶限说道:“我跟着去一趟吧,他一个人去旅馆怕是不许拿东西的。”
文景荣有些不放心,陈三道:“我这个侄女从小在南洋长大,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叫她去吧,没事的,女婿,你陪我整理下阿莹的遗物。”
车夫大力是干包月的,就是负责文家的一切外出事宜,一个月多少钱,平时就算文家不用车,他也得在家里守着不能自己去出私活。
“那你是不拉私活的咯。”
叶限问。
“呵呵,老板人好,只要我不耽误文家用车就随我安排自己的时间。”
大力如实说道。
“那我堂姐出事那天,你在不在文家?”
大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我想着先生出门了,少奶奶这时候也不会出去,便去拉两趟车晚上就回家了。唉,少奶奶那么好的人,真是想不到,陈小姐说句实在话,其实我也不想在文家做了的。”
“你要离开了啊?照你说的情况文家给你的待遇很优厚的,离开不是很可惜?”
叶限语气都带着惋惜。
“没有办法呀陈小姐,文家已经意外死了三少奶奶了,听说那位原配也是自杀的,这也太邪性了,我真是有点害怕了。哦,陈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我并不是你堂姐的是非。”
“大力,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很奇怪,我堂姐已经怀孕了,怎么还能走路那么冒失从楼上掉下来呢,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有孕在身走路应该更小心才是。”
“是啊,是啊,出事第二天早上我直接拉车去火车站接先生,一起回家才知道少奶奶出事了,当时警察都已经来了,小少爷蹲在地上哭。唉,那时光,真是太难受了,小少爷只有十二岁,接连失去四位母亲,真是人间惨剧。”大力一边拉车一边说话,脚下很有力量。
“只有一个是亲妈,其他的不过是继母而已,怕是没什么感情。”
叶限感慨道,接着问:“大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文家拉车的?”有四年了,哦,是前头那位少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
召南调查的资料写得很明白,文景荣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是个小家碧玉,没结婚的时候做过小学教师,婚后专心做少奶奶。同样是在婚后一年多后死于意外,从二楼窗口坠落,头部正好撞到一堆碎石上,那时文家在铺水门汀堆了很多碎石的,据医院的急救备案记载是当场死亡。
四年的时间,死了两任妻子,一个坠楼一个摔下楼梯,第二任据记载是死于疾病,这个妻子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她出身的家族长辈死于这个问题的人有好几个,但是20多岁就因高血压而死仅此一例。
这样一想真是疑点重重啊。
“大力,我也觉得这事挺邪的,难道说是文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俩人一路聊天,大力这样干粗活的汉子,难得遇到一位对自己和风细雨的小姐,受宠若惊,这一路上知无不言将很多文家的往事都一并娓娓道来:“不干净什么难说,文家老祖宗发家其实也是一笔糊涂账。”
原来这文家发家已经有三代了,老祖那会是跟着李中堂鞍前马后办洋务的,主子吃肉他喝汤,这中间挤兑了多少小厂子那是没法数,在江南的丝织行业算是个大人物。这些年东洋布冲击的纺织行业虽然大不如以前,文家经营整三代,还是很有实力的。第一任太太是个世家小姐,大家闺秀规矩也多,很少出来走动,生下文耀祖不久就缠绵病榻,可能是病痛折磨,没过几年竟然自杀了。
这自杀的账也是没法算的,毕竟两家盘根错节的经济往来太多,那边也没闹,为了外孙着想介绍了这位太太的表妹做填房,这位太太在文耀祖八岁的时候据说是病逝了,据召南的可靠情报,这位继任的确是血压偏高,在圣玛丽住过院。不过从病历上看还不至于死亡,因此这位太太的死也是颇有点疑点的。前岳家大概是觉得介绍了有病的表亲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干涉文景荣的婚事。
随着第四位妻子陈莹的意外死亡,坊间已经流传开蓝胡子的传说。蓝胡子是外国传说中杀害了六任妻子的人,他家道富有,长着难看的蓝色胡须,性情暴躁。不过据叶限的观察,文景荣看着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和暴躁不沾边,儿子文耀祖也乖巧可爱,老佣人吴妈有点矫情,但也算是正常心态,她算是文景荣的乳母,文家女主人又跟韭菜一样一茬茬换,恐怕在她心里早当自己是文家主人了。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旅馆,叶限下了车,大力跟着进去拎行李。
叶限随身带个小皮箱,为了装的更像还给陈三准备一个大藤箱,大力将藤箱立在叶限脚下,怕倒下又晃了晃。
叶限随手掏出两块钱递给大力说:“麻烦你跟着跑一趟了,这点钱打酒喝吧。”
大力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这真是?这真是……”
叶限将钱放到他褂子口袋,抱着自己的小皮箱上了车,大力这下更有劲了边跑边又讲起文家的事。
“陈小姐,你是不晓得,那个吴妈最坏了。”
“哦?我也看着她那副做派有点像文家太太一般,难道当着我堂姐也是这样的?”
“哎呦,真的是好手段的,就连我这个拉包车的有时候不小心也得吃轧头上当呢。”
“那她和我姐姐关系真的那么好呀?我有点不信的,我那姐姐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被一个下人指手画脚的。”
叶限故意引导。
那大力呵呵一笑,却不说话。
“哎呀,大力哥,你这都打算换主家了,有什么怕的嘛,再说她左不过是个下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看着大力哥人高马大身板强壮的,想不到胆子这般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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