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蓉听得有趣,她原以为买房子无非就是挑个朝向和楼层,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讲究,虽然须叔所言多是指古代盖平房,但细细想来,确实有理,比如“五虚”,当然也有她不大懂的:庭院的树枝斜向着门就能要命,哪有那么严重……
不过,“枫树岭老人院的连续死亡事件”,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有人会说,风水蕴含着一定的科学道理,还能接受,可是你们这些专门负责驱赶凶宅内凶灵的郭先生,可是彻头彻尾的封建迷信。大错矣!大错矣!《黄帝宅经》开篇说,‘凡人所居,无不在宅。虽只大小不等,阴阳有殊,纵然客居一室之中,亦有善恶。犯者有灾,镇而祸止,犹药病之效也’。此话之意,不难理解:房子的大小不一,阴阳二气亦有差别,但只要里面住了人,就会发生善行或恶举,一旦在房里杀人,便会造成煞气,必须祛煞镇邪,才能使祸害中止。”须叔道,“按照‘气’对居住者的不同作用,古人将‘气’分为‘生气’和‘煞气’,凡是对居住者的身心有益的即是‘生气’,反之,对居住者的身心有害的即是‘煞气’,凶灵说到底就是横死者的冤魂不散,怨气不去而凝伫在室内的一股煞气——”
“越说越他妈不靠谱了。”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充满了鄙视和不屑,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对须叔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所以当这声音发出时,好像有人在某个歌星的粉丝聚会上突然嚷了一句“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他跑调吗”,顿时像箭靶子似的招来无数道谴责的目光。
蕾蓉却对这不和谐音产生了兴趣,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脸上,有一双牛眼睛那么大的眼珠子,满脸横肉像一块块死面疙瘩,鼻子有点红,厚厚的嘴唇遮不住有点外凸的门牙,右耳朵下面有一条很长的刀疤,从耳根歪歪斜斜地一直延伸到衣领子里面,仿佛是把“混不吝”三个字纹在了皮肤上。
刚才听秦局介绍,这个人名叫濮亮,好像是某个派出所的所长,蕾蓉不禁想起自己的好朋友——望月园派出所所长马笑中。马笑中大概是全北京最有名的派出所所长,此人是个矮胖子,嘴巴有点儿歪,浑身上下痞里痞气,一肚子坏水儿、满脑袋馊主意,脑袋上的警帽就没有正着戴过一天,他对刑事犯罪分子下手极狠,对片区内的老百姓却热情厚道得像家里人……眼前这个濮亮,有马笑中那股子狠劲儿,却没有马笑中的圆滑狡诈,显得更“愣”一些。
“你说什么?”须叔站住了,望着濮亮。
濮亮把下巴一扬:“我说——你越说越他妈不靠谱了!”
会议室里,有些人望着须叔的眼神,虽然依旧恭恭敬敬,却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须叔毫不慌乱:“我哪里讲得不靠谱了?愿闻其详。”
濮亮似乎不大明白“愿闻其详”的意思,斜睨着须叔道:“你扯了那么老半天,我书读得少,实话说,听不大懂,反正都是些文言文吧,古人写的东西,每个都是百家姓上的老四——堆理(李)。不过我过去是咱们市刑警大队出身,不敢吹说那几年把所有的凶杀案现场都出遍了,也八九不离十,见过尸体,踏过血泊,捡过残肢,挖过颅骨……什么恐怖吓人的场子没进过?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凶灵,你当那屋子死了人就立马变平板电视了?个个墙壁里都能爬出贞子来?”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浅浅的笑声。
“哦。”须叔扶了扶眼镜,“原来你是警察,警察是公差,有道是‘衙门屋顶三尺罡’,凶灵怨气在心,不索命不罢休,索命手段往往惨怖至极,下去之后,多半会在阎罗殿被判苦刑,所以很少和阳世的公门中人纠缠,免得受二茬罪,所以你见不到是很正常的。”
“这么说,古人真的见过喽?”
“真的见过。”
“好啊!”濮亮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那你现在就给我说说古代真有过的那些凶宅,分别发生过什么凶灵害人的事情,先说好了,得有出处,有名有姓,不许是聊斋里边的鬼故事,不许你自己瞎编乱造的,你能马上说得出三处,我立刻就认输!”
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望着须叔,气氛压抑得犹如暴风雨前的莽原。
也许,外面真的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蕾蓉望着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回忆起早晨去唐小糖住处的路上,看到的灰蒙蒙的天空。
须叔望着濮亮,平静的眼神犹如古潭:“凶宅自古有‘四三’之说,意思是分四个种类,作祟的凶灵亦有三种。我便应你所请,以史料类古籍上记载的真实凶宅,给你做一详述,你不妨拿出手机,打开百度,我说一篇,你查一篇,若说错一字,或杜撰一例,算我输。”
濮亮毫不客气,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屏幕老大的手机,摆在桌上,打开了百度网页。
“外人眼中,凶宅不外乎是一种发生过命案的屋子,但我国古代则将其划分为四个种类。”须叔继续踱步,“第一类叫‘官宅凶’,即对所居官员不利,《太平广记》里提到一个叫袁嘉祚的人,出任垣县县丞,谁知那县丞的官宅是个凶宅,‘为者尽死,数任无人居,屋宇摧残,荆棘充塞’。袁嘉祚一向正直清白,‘剪其荆棘,理其墙垣’,压住了凶煞之气。第二类叫‘逆旅凶’,逆旅就是旅店的意思,旅店曾经发生过命案,凶灵怨气太盛,索性对所有来居住的旅客不利。《虞初新志》记载,康熙初年,天津城外有一旅店,有个旅客来住店,恰逢客满,店主说‘其后一室,夜多鬼’,吓走很多客人,所以迄今空置,无人敢住。旅客说我不怕,然后他‘取笔涂赤面,着袍靴,装关公’,夜深人静,炕后突然走出一个长发覆面的少妇喊冤,第二天他拆掉炕砖,发现下面埋有一具女尸,是被先前的屋主杀死的小妾。”
须叔所讲的,屋子里的众人闻所未闻,一时间都听得兴致勃勃,只有濮亮用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又戳又划的。
“第三类最为常见,也就是我们平时一提起‘凶宅’二字,马上能想到的,即‘私宅凶’。家里闯进杀人犯,或者家中起了内讧互相砍杀,又或者自己想不开悬梁自缢,屋子里陈尸一具,宅子内便多了一个凶灵,这房间自然也就成了凶宅——当然病死或其他自然死亡不算。凶宅之可怖,不在于曾经死过人,一间屋子就算死过成百上千的人,倘若没有凶灵作祟,那么也算不得什么凶宅,顶多是个‘准凶宅’,惟有发生新的死亡或伤害事故的,才是标准意义上的凶宅。”
蕾蓉不禁想起,来这里的路上,刘捷也说过和须叔相似的观点,这么说来,至少在对凶宅这个词汇的理解上,刘捷深受须叔的影响。
须叔接着说:“关于‘私宅凶’,历史上的案例实在是多如牛毛,这里我就不举例子了——”
“喂喂!”濮亮突然抬起了有点浮肿的眼皮,“你刚才说的那两个例子,出处虽然不是聊斋,但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史料吧,你既然说‘私宅凶’的例子多,就从可信度更高的史料里拎两个说说吧!”
“私家野史里面的真实,就一定比正史少么?未必吧。不过,权且听你的限定。《朝野佥载》听说过么?唐代学者张鷟写的一本笔记,后来很多内容被《资治通鉴》引用,权威性和可信度是很高的。其中提到,有个名叫郑从简的人,住的屋子总有古怪的事情发生,家中人不是患病就是出意外,于是郑从简请了个巫师,勘查一番,在客厅的地板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一个姓寇的人,被先前的屋主杀死后埋在地下,‘移出改葬,于是遂绝’。”须叔一副见招拆招,不慌不忙的模样,“还有《万历野获编》,沈德符写的笔记,此人博学,擅长考据,《万历野获编》堪称有明一代的百科全书,向为治史者所倚重,他不仅认为‘地理吉凶,时亦有验’,而且在书中记载了多处凶宅,‘信乎形家之说不诬’,其中最有名的一处是史官沈宗伯的住宅,沈宗伯刚住进去时,觉得屋子很宽敞也很整洁,只是有一事甚为奇怪,一到晚上,点起蜡烛,烛光总是很微弱,‘加至十数炬亦然’,黑压压的屋子里怪影憧憧,令人不安,恰好沈宗伯的邻居是沈德符的父亲,其父觉得恐怕是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遮挡了光线,便劝他搬家,沈宗伯没有听。‘一日拆炕,则见一少妇尸在焉,宛然如生’,沈宗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搬家,才知道先前屋子里怎么都点不亮灯,乃是凶灵作祟。”
说到这里,须叔看了一眼濮亮,只见他气哼哼地瞪了须叔一眼,显然是这两件事都确凿无误,无可挑剔。
须叔神情如常,继续说道:“第四类凶宅叫——”
仿佛举刀一挥,突然斩断了所有的声音。
须叔站定,昂起头颅,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圆形的吸顶灯,嘴唇蠕动着,像一个坐在枯井里的人仰望着头顶那片触不可及的天空,祈祷着什么,他的神情非常古怪,有点阴郁,有点忧虑,又有点不敢言说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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