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蓉打断了他:“我让你调查须叔的个人情况,结果如何?”
濮亮老老实实地承认,调查结果不佳。须叔一向身份神秘,就连徐三拗这样跟他尚算熟络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更别提银行账户、犯罪记录什么的了。通讯方式上,这个人有很多手机号,跟不同的人联系时使用——清洁凶宅时找他的号码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似乎租用了很多“太空号”,查也查不出,用过就作废。至于微博、微信、电子邮箱什么的,统统没有。
这家伙莫非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蕾蓉看了看手表:“濮亮,你先挂了电话吧,我得等思缈的电话,眼看快要九点了。”
果不其然,刚刚挂上电话,刘思缈就打过来了。
刘思缈对案情的分析,让蕾蓉十分震惊,当然她震惊的不是案件本身,比这更残暴的案件和更离奇的凶手她都见识过,她所震惊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一座已经被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刘思缈居然真的能找出真相:“思缈,太精彩了,太精彩了!每条逻辑链都是严谨的,经得起推敲的!”
相比之下,自己来到枫之墅这大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感,突然从心底浮泛。
很快,须叔打电话过来——为了反追踪,他用的又是一个新的手机号码,一番唇枪舌剑之后,须叔总算同意在游戏规则上有所让步,并给出了第二个暗号的位置。
将这一位置转告刘思缈后,蕾蓉坐在书桌前,将刘捷给她的枫之墅平面图摆在面前,一边对照着查看,一边在雪白的纸上划拉起她内心的疑问来。
一共七个问题,好像日本动漫里经常出现的“七大不可思议的怪谈”。
答案在哪里?答案又都分别是什么?
很快,刘思缈的电话打过来了。
“蕾蓉,根据须叔留下的暗号,徐冉已经分析出来了,须叔接下来要清理的犯罪现场应该发生过这样一起案子,单身男人自缢身亡,很可能是性窒息而死。你马上查找一下!”
蕾蓉立刻拨打了濮亮的电话,濮亮一听就嚷嚷道:“这个案子我知道,死的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那群人的头头儿。”
听他说话着三不着两的,蕾蓉皱起了眉头:“哪群人?什么头头?你把话说明白一点儿。”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滨水园小区分成两个部分,南边的是经济适用房,北边的是商品房,去年开始就风传经济适用房部分要拆掉,盖新楼,原来的住户给补偿金,但因为补偿金太少,住户们不干了,到市委大楼门口静坐、上访啥的,闹得特别凶,领头的是一个叫倪兵的单身汉,因为比较仗义和厚道,得到住户们的拥护,前几个月的一天,他突然上吊自杀了,从现场看,他是对着镜子自撸时,用绳子勒住脖子寻求快感,结果……反正这事儿一出来,那些住户们都觉得灰头土脸的,毕竟一个‘头领’死得这么不堪,真不是件光彩事,很多人就同意搬迁了。”
“这么说,这个案子的案发地点也在滨水园?”
“对啊,你别急,我给你查查哈。”电话里传来一阵鼠标点击的咔哒声,然后说,“查清楚了,凶宅的地址是滨水园小区3号楼2单元1202房间。我尽快把案情概要发给你,然后我找找这个案子的照片和材料,也都给你发过去。”
蕾蓉赶紧又给刘思缈打电话,把第二座需要勘查的凶宅告诉了她。
“怎么又是滨水园?”刘思缈说,“假如须叔挑选的三座凶宅都在滨水园的话,我们只要把所有发生在滨水园的案子都调出来,每个屋子安排一个警察,不就能守株待兔了?”
“首先,我不知道须叔会把第三座凶宅指向哪里,万一指向枫之墅也说不定,其次,我跟濮亮通过电话,就连他们派出所的民警大都被调去全运会做安保工作了,剩下仨瓜俩枣的,到了滨水园小区也未必管用啊,而且须叔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防着这一招?”
“好吧,我马上过去展开勘查,那个家伙有没有说截止时间?我好心里有个数儿。”
“他说是十点半。”
“该死!”刘思缈不禁骂了一句,“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通话结束”的提示闪烁了一下,随后背景光也熄灭了,黑色的手机屏幕照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只是黑黑的一团,看不清眉目,仿佛从斑驳的墙面上凸出的一张脸——
孤独而模糊。
蕾蓉的心,突然被一种孤独而模糊的痛楚攫住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不是置身于河心小岛上的别墅里,而是坐在漂泊于黑色虚空的一叶扁舟上,没有寄托,没有依靠,无锚可抛,无缆可系。往事像浮尸一样与命运的扁舟并行不悖,漂到前头的就成了未来。假如每个时代都在创造着自己特色的非正常死亡,那么岂不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个褪色的客厅终究都会变成挂满凶灵的凶宅……
手一颤。
手机摔在了地上,由于地毯的缘故,没有声音。
蕾蓉怔怔地看着手机。刚才那些可怕的臆想或幻觉,仿佛就是从里面生发出来的……就算对着解剖台上的尸体,我都没有畏惧过,怎么会畏惧一部手机?她觉得荒诞至极,于是弯下腰捡起手机,快步走出屋子,敲了敲隔壁侯继峰所住房间的门,无人应答。
从门缝下面可以看到,屋子里面黑漆漆的。
那个家伙,小腿都被踢肿了,不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干什么去了?
或者……他是不舒服,提前睡觉了?
这么说,我今晚只能一个人去三层的书房查看了?
光想到这一点,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色的楼道里一片死寂。
蕾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刚把房门反锁上,一回头,乍见书桌前坐着一个人!
吓得一激灵。
“是我,是我!”罗谦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像虾米一样佝偻着身子。
“你怎么进来的?”蕾蓉有点生气。
“我就是来找您的,看您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口,我怕黑咕隆咚的突然跟您打招呼吓着您,就悄悄从您后面走过,到您的房间里等您。”
蕾蓉看着他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孔,冷冷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跟您汇报点儿情况。”罗谦说,“刚才晚宴散了场,我到花园散步,发现陈一新和胡岳正在假山后面商量着什么,我想我是您的眼线啊,踮着脚尖走了过去偷听,只听胡岳说:‘我得手了,可他们失手了,怎么办?’陈一新说:‘没事,看须叔的。’胡岳说:‘我给赵怜之好好洗了一把脸,他应该知道闭上嘴才能保住命了。’陈一新说:‘很好。’胡岳又说:‘还有那个人,知道太多了,不早点解决掉,真的夜长梦多。’陈一新想了半天,说了一句‘做干净些’,胡岳指了指楼上的窗户:‘那种人死了,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陈一新发出一阵怪笑,然后他们就一起回别墅了。”
听完罗谦的话,蕾蓉的眉头紧锁,得手指什么?失手指什么?“看须叔的”又是指什么?似乎是陈一新做了一场赌局,有输有赢,而最大的赌注却下在了须叔的身上,那么,他们把希望寄托在须叔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还有最重要的,陈一新让胡岳‘解决掉’的人到底是谁?难道今晚,在这已经发生过两起命案的枫之墅里,真的会有第三次谋杀吗?
“陈一新住哪个房间?”蕾蓉问道。
“一层,客厅旁边有一个很豪华的套间。”
蕾蓉点了点头:“好吧,辛苦你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罗谦退了出去。
蕾蓉望着书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望着那七个无解的问题,然后把头慢慢抬起,看向阴暗的天花板,隔着这一层天花板的书房里,也许隐藏着枫之墅之所以成为凶宅的全部秘密,今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去看一看……
“啪嗒!”
极其细切的一声响,却如近在咫尺的惊雷一般,让蕾蓉身子一颤。
声音是从天花板传来的。
书房里面有人?!
也许,我现在上去,就能撞上那个回荡在枫之墅里面的“凶灵”?
她站起身,又坐下了。
或许,是仔细入微的查访让她感到疲惫;或许,是扑面而来且汹涌不断的谜团,让她感到窒息;或许,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扼住了她的脚腕……她终于没有上去。事后她才明白,如果当时她走上三楼,走进赵洪波的书房,也许就能阻止一场惊天血案的发生。
第二座凶宅
进一步从心理学上说,自杀和杀人可谓互为表里,杀人的冲动转而向内而致自杀的很多,反之,自杀愿望转变为杀人的也存在。
——贵志佑介《黑屋吊影》
1
“我再强调一遍。”须叔撑起一面灰色的口袋,“请大家务必检查身上有没有红色的东西,哪怕是内衣内裤,也先摘下来放进这个口袋里面,清洁工作结束后,我会还给大家。”
他的口吻跟第一次说的时候相比,没有丝毫加重,但是唐小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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