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端坐在座位上的温彻斯特,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神越过加贝尔公主的肩头,没有焦点地遥望着讲坛下的男男女女,许多人凝视着他这位呼声最高的区域主教候选人,全都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他放空的脸孔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公主殿下可真是名不虚传的推理迷呀!将我这个老头子形容得像什么……福尔摩斯的宿敌莫里亚蒂,或是与赫丘勒·白罗对抗的四大天王!我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儿,怎么可能会有那些细密的心思呀……殿下您实在太抬举我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从讲坛前传遍了整个艾珍顿座堂,间歇地语息却宛若恶魔虚弱的颤音。
“放肆!在女王陛下温莎金玫瑰的信物前,还不俯首跪下!庄重静肃!”那名捧着金玫瑰的女王禁卫军厉声制止,另外两名则冲了过去,将温彻斯特踹跪在讲坛上。
加贝尔公主闭上了双眼,叹了一口气:“或许,你根本已经不再是你自己了,在你一次次研磨天使号角的过程中,难道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也跟着吸入那些令人丧失心智的粉末?你真的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吗?还是,也如丧心病狂的人偶般,被无形的贪婪摆布着?”
加贝尔公主凝视着那张如心血管疾病患者的红脸,此时不但狼狈地冒着冷汗、淌着鼻水,依然肆无忌惮地吃吃傻笑着,就像那一头被打回原形,躺在小小坩埚中可怜的红色恶龙。
正当她回过身走下布道讲坛,从女王禁卫军手中迎回温莎金玫瑰,准备将现场交由劳伦斯处理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诗班孩童们的惊声尖叫,与台下男女惊惶失措的推挤。
与此同时,四名女王禁卫军也迅速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紧急护驾往大门的方向移动。
在匆忙之中,加贝尔公主不断回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匆匆一瞥的瞬间,她隐约在人群的缝隙间,看见葛瑞格不知何时步上了讲坛,并且看似虔诚地跪在温彻斯特跟前,还低着头以双手捂着他的胸口。
没几秒后,他才抬起头怒视着温彻斯特惊恐的双眼,随之从他的心口抽出了一柄细长的物体,顿时鲜血如涌泉般从温彻斯特的心口喷了出来。
那是原本挂在厅堂墙上的一件仿古装饰品,一把如宝剑般镶满徽纹的细长十字架,上面霎时沾满了惊人的鲜红血液,就像斯佳莉脸上也曾染过的红。
落幕:塔
伯克郡雷丁镇。
艾汀再度走进这所位于泰晤士河和肯尼特汇流河岸的学校,历经二十年的风霜雪雨它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几栋石砌的罗曼式教堂主楼、教室与校舍,看起来更多了些抢桑与斑驳,原本的广场铺上了合成橡胶跑道,中间也多了个小型足球场。
当温彻斯特的地铁站杀人案,在国际新闻媒体上不断曝光后,他才终于知情那些曾经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恐怖场景,原来是在这一所曾叫真理之盾寄宿学校的废墟中。几个月以来,他犹豫了许久,直到现在才终于鼓起勇气从澳洲飞回来,回到这个他哇哇落地的国度,寻找那些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才会浮现的童年记忆。
门房帮他登记了造访事由后,艾汀总算踏进这座充满历史背景的校园,听说现在早已被郡立教育局并入一般的正规中小学,也不再提供低收入户学生的收容或寄宿。对他来说眼前的一景一物既陌生又熟悉,就像古老的黑白照片上泛著斑黄与飞白的残影。
他沿着校舍边缘走着,直到那一片似曾相识的浓密树林出现在他眼前,才停下了脚步朝着林间小道的深处凝视。良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便穿进东面的那片迷林继续走下去。
终于,艾汀又再看见那一大片老式的石板广场,还有中央那一座比记忆中更残破的喷水池,池顶那座手持宝剑的六翼天使雕像,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而那两幢废弃的老教堂与高塔,依旧伫立在校圔最黑暗的尽头。
他将颤抖的双手插进了牛仔裤口袋,咬着牙绕过那栋长满蔓藤的石造教堂,位于后方宛若砖造烟囱的方塔重现眼前。只是高塔并不如童年印象中那般高耸与阴森,或许只因为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吧?
他模糊地记得六岁那一年,曾经天真无邪的在这片石板路上快乐地奔跑着,阳光下那位脸色通红、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也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用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握着他的小手。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呀!竟然有那么一位如父亲般的长者关爱他、呵护他。
那位慈祥和蔼的长者总是静悄悄出现在学童寝室,并且在黑暗中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脸庞与双手。当他第一次将艾汀从被窝中拉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时分,把年幼无知的他牵离校舍时,他的童年从此就陷入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中,更无法如过往那般无忧无虑地在树林的石板路上快乐地奔跑着。
在高塔上,那位长者脱下道貌岸然的面具后,现出了对幼童贪婪爱慕的恋童癖真面目,就像是寄宿学生们所传说的那头红色的恶龙,充满皴皮圆肚的丑陋躯体油得发亮。每当他将肥脸凑近时,额头上透着如充血爆筋般的红,淌着毒液的嘴也充满恶臭,然后开始一吋一吋啃食着艾汀幼小的肉体。
艾汀走进高塔下窄小的破旧木门,踏上那一条曾经被拖着、拉着走过千次百次的陡峭阶梯,一步一步回旋而上直登塔顶,心脏也跟着每走一步而猛烈的跳动着。他无法相信童年时那瘦小的身子,竟然必须承受那种无止无尽的撕裂与痛楚,任由大人一次次残忍地吞噬、舔食他的身躯,将他视为禁向般永无宁日地蹂躏与穿刺。
每个夜晚,他的肉身被一片片吞蚀殆尽;每个白昼,又一点点地再度长出了肉,就那样恐惧地静候下一个被牵离寝室的梦靥重临。
一千零一夜是多少天?两年八个月零二十八天吗?亦或是更多更多痛苦的夜晚?在循环不断被凌辱的日子里,他宛如一只没有羽翼的金丝雀,只能含着眼泪将一次次的委屈,用小刀一道道划在尖肋拱顶的木头基座上,却不敢用它刺穿那位长者虚伪的面具!
有一天,塔顶又飞来了一头白色恶龙,那是一名毫无血气的惨白男子,他与满脸通红的长者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两头丑陋的恶龙开始分享着这座高塔上不见天日的秘密!艾汀却从此记不起他们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那一段记忆就像一条被拉得很长很长的空白。
他只依稀记得有一种湿热的语息,常在耳畔不断地恫吓他:“你不准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属于我们的秘密,就算你偷偷告诉了谁,也没有人会相信小孩子的话!”
如今,他也想起那位长者曾经带着他,到过那幢废弃老教堂的地窖,在那方爬满树藤的墓室内,除了石墙与墓座中安葬着不知名的神职往生者,地面上也有好几处隆起的小土丘。
那位长者缓缓将手电筒照在那些小丘上,回过头表情漠然地喃着:“记得,如果你走漏任何风声,也会像他们那样——水远无法离开这里!”声音冷得宛如从石缝中呼出的寒气。
他曾经真的认为自己要是泄漏口风,就无法活着走出那所寄宿学校。
直到一位远房亲戚循线找到母亲身亡后被父亲遗弃的他,艾汀才幸运地被那位姨婆领养走,辗转将他带离英国飞往澳洲墨尔本定居,一路平步青云完成学业,成为一位年轻有为的程式设计师。
那些在雷丁镇痛不欲生的记忆片段,离他非常非常遥远与飘渺,他甚至怀疑那只是幼年丧母后恐怖阴影下的幻觉。
直到今年初,他在网络新闻上读到来自英国多个教区的座堂主任,最有可能出任区域主教的臆测名单中,有一张红光满面的熟悉脸孔,那张肥脸顿时将他惊恐的过往拉了回来。因为,那位老者长得就像模糊记忆中,雷丁镇的那位男性神职人员,也就是在人前是位和蔼可亲的校长,夜晚却会化身为恶龙专门吞噬小孩的——路易·温彻斯特。
一切痛苦的回忆突然倾巢而出,宛如原本被封印的记忆片段顿时延展而开,艾汀的思维终于逐渐通透……一切全都回来了!原来,那些惊慑骇人的凌虐与羞辱并不是梦,而且还曾经活生生一次次穿刺过他小小的身子!
照片中的温彻斯特老了许多,不但发际线已经退到了头顶,就连双颊的赘肉也顺着法令纹堆叠着,唯一不变的是那张胀得发红的肥脸,艾汀怎么可能忘记他那副伪善的嘴脸?怎么可能原谅温彻斯特?怎么可能原谅那些对猥亵男童视而不见的教师、慈善家与神职人员?又怎么可能原谅那位早已端倪出真相,却不闻不问的华人画家?更无法原谅在塔顶门框外目睹他被淫虐,却又见死不救转身逃走的六名寄宿学生!
如今,他站在高塔顶层的中央,仿佛凝视着当年小小的他受尽痛苦地嘶喊著,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千多个夜晚。泪水从眼眶如自杀般落了下来,就在划过双颊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却轻轻牵动,缓缓上扬了起来。
情难自控的笑意交叠在泪痕下,隐约浮起了一抹无怨无悔的称心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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