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在说的时候将手中的玻璃瓶盖打开,瓶口倾斜,顿时顺着瓶口留下一长趟粘稠泛黄的液体,滴在身上冰凉如雪,沿着面部到胸口以及手脚,一瓶滴罢,正好遍布全身,随后将玻璃瓶扔在一边说:“脱掉衣物将全身涂抹均匀,三天之内不许出棺,三天后自行离开三岔湾前往成都,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应你。”
见她说完就走,我立即仰起头,紧张道:“那卫君瑶……”
“她若跟着你,连你都照顾不过来,如何有时间顾得上自己,九世心魔,其实连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祈祷她自求多福,可以在九泉里有所奇遇,寻得破解之法。”
卫君瑶临走的时候没有来见我最后一面,分别有些突然,让我躺在木棺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走到现在这一步,许多事情的真相都开始逐渐露出端倪,我也不知道该喜还是忧,也才发现身边的许多人都扮演着双面角色,不知何时会化作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天使,也不知何时会转脸变成取我性命的恶魔,一切都像是真真假假,让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说的一句话,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可害人的并不是魔鬼,而是人心。
三天的时间很快,从木棺里爬起来,那些在身上抹匀的尸蜜完完全全都渗入到了体内,皮肤上一点痕迹都见不着,推开门房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和院子,不禁轻叹了口气,正想出门,却发现在堂屋的门槛上放着一堆衣物,还有两沓钱。
衣服是黑色的斗笠,拿在身上比了比发现大小正好,穿在身上身体周围的空气温度陡然一降,可是自身感觉却很舒服。
古有见鬼法,倒穿黑色斗笠,夜晚独坐于水岸之畔,必能见鬼。
可现如今让我穿上这个,是为了怕有道行的人认不出来我是鬼么?
忍不住无奈地苦笑一声,将地上的钱也收在身上,数了数刚好两万块,抬头看看天,见离着入夜还有一段时间,便一个人坐在院门口,等到天黑,才开始上路。
晓宿夜行,等到了县城时天已经是过了上午,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间有些心潮澎湃,却也同时发愁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能租到车可以去成都。
踟蹰之际,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停在面前,车窗摇下,一中年汉子探出头冲着喊道:“坐车不?”
我一愣,竟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一只手压着斗笠,随后微微抬头,透过笠沿,看着汉子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是第一次回三岔湾载我的那位黑车司机,老吴。
老吴和那时一点变化都没有,嘴里叼着一根皱巴巴的红旗渠,满脸贼兮兮地看着我说:“从河边来的吧,去哪,五块起步,包车也行,走不走?”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直接拉开后车门转身钻了进去,赶等坐稳屁股,就听老吴继续说:“去哪啊大哥。”
“包车,去成都。”
说着将怀里的两沓钱掏出一沓来,直接扔到副驾,便靠在倚靠上沉默不语。
我没有继续看他,但是从车子里安静了这么时间来看,估计他也在挣扎。
“得,看来现在在河边捞点水货都比我开车强,赶明儿把这破车卖了也去河里租条船,换个营生,多捞几口饭吃。”
见老吴说着将汽车发动缓缓朝着离城的方向行驶,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就这一抬头,差点叫出了声。
后视镜照着的后排座位里,竟然瞧不见自己!
自己不是人是鬼的事情早已清楚,我是不害怕,可关键是怕吓着老吴。
左右瞧了瞧,发现这位老吴开车还挺守规矩,安全带系的紧实在不说,后视镜一点弯都不打,直直之照着后排座位,空空荡荡,避无可避,连我自己都瘆得慌。
想了想,看向窗外,不大会儿的功夫已经上了高速,下车是不可能了,轻叹口气,但愿老吴开车没有看倒视镜的习惯,不然真出点岔子,可就真是害了他。
“大哥,你在河里是做什么营生的,一年可不少挣吧?”
车行在路上,老吴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我也心里装的都是去了成都以后的事,偶尔应上一声,一直走到半夜,就看着老吴在前面开着车直嘬压花:子:“这都春天了,怎么越来越冷呢。”
车上的暖气被的打开,顿时在车窗上升起层层白雾,可老吴依旧冷的直打哆嗦,正好前面是个休息站,车转弯一头扎了进去,老吴说了句上个厕所便急匆匆下了车,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回来。
我看着眼前的后视镜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就这样算了,可没有他我总不能从这一直步行到成都吧,自己又不会开车,考虑了半天,下了车便朝卫生间里走。
一进卫生间,一股子刺鼻的烟味儿顿时扑面而来,压根都不用找,顺着烟雾滚滚传来的方向走到厕所门口,拿手敲了敲门,淡淡道:“还走不走了,上个厕所上这么久。”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嗷的一声,随后目光中就出现一个人扒着厕所后门的木板往上爬,晃晃如丧家之犬,见状着实无奈,道:“下来吧,都是老相识了,跑什么跑。”
老吴就跟鬼催魂一样,鞋子都蹬掉了,听见我的声音宛如肝胆俱裂,我生怕他再引出什么骚乱来,只好推开门,一伸手扯着他的裤子一拔,将他一拽到地,推开遮在脸上的斗笠凑到他面前说:“你看我是谁。”
第三百二十七章 门外人
经过半个小时苦口婆心的教导,老吴蹲在厕所里总算接受了我不会害他的现实,搀扶着回到车上,半晌才将车打着火,奔着成都再度驶去。
“老,老弟,老哥问句不该问的,你这到底咋回事啊,上次从鬼村里出来不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老吴渐渐的安下心,嘴里叼着红旗渠,半晌挤出一句话来。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老吴哦了一声便陷入沉默,可看着后视镜里的表情,像是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磕磕巴巴说:“老弟,你这算是魂归故里,到老家入土为安么?”
我被他说的话闹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也担心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开车分身,笑道:“咱老家是一个地方的,去成都办点事,你要是嫌钱不够,我再给你便是。”
老吴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您那钱肯定天一亮就变成阴间用的,就算给我,我也没地方烧去啊。”
见老吴的心情渐好,我那颗提着心的也就跟着松了下来,二人一路闲聊,走走停停,等到了成都,已经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进城时也是深夜,没有见到陆无双口中所说接应我的人在哪,坐在车上想来想去,还让老吴先开到了长生当。
长生当已经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开过门了,门板和牌匾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见老吴眼睛熬得跟灯泡一样,我想了想说:“休息一晚再回去吧。”
老吴没有儿子,要有的话也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并且一路走来也对我再没有半点恐惧,反倒十分同情我这么年轻就阴阳两隔,听到我的提议,想都没想便将车在路边熄火,推门下了车。
长生当门口的台阶左手边第三块青石砖,是刚来时玉姐告诉我藏钥匙的位置。
搬动青石砖,将钥匙取在手中,打开扣在大门上的铜锁,一推开门,一股尘土和寂寥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地走进屋内,当初临走时卷在一旁的被褥枕头还搁置在茶几上,环境一切都没变,可唯独变了的,是很难再出现在这里的人。
老吴是困极了,指了指被褥问了声能不能睡之后,便直接卷开杯子摊在地上蒙头大睡,我轻轻叹了口气,将大门反闭之后独自上楼回到房间里,那种家的感觉,再一度饱饱地将心口填满。
情深缘浅且奈何,回眸已是擦肩客。
我深知就在离着自己不远的城郊外,还生活着同一样一个白小乙,他在替代我和玉姐他们相处在一起,并且短时间内我也无法跟他抗衡,甚至连面都不能露,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陆无双安排我回成都肯定不是平白无故,以她的谋略和身份定是有了下一步的打算才会这么做,现如今只有一缕残魂的我在卫道者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什么也做不了,能保住完全已是大幸,只能将希望暂脱在陆无双身上,只要能让我重新夺回肉身,无论是谁,报仇雪恨,指日可待。
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度过整个夜晚,等到天亮下楼的时候,老吴依旧鼾声正盛,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将门推开,自己一个人去泡了壶茶坐在椅子上独饮,又到了天黑,老吴才擦了擦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可这个时候,陆无双安排的人依旧没有到。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陆无双说古道里的探子已经追上来之后,我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将手中的茶杯来来回回旋转,吴老大摸索了一会儿就出门吃饭去了,临走前刚问要不要给我打包带点,可话一出口,顿时直拍脑袋,夺门而去。
“白少主,一别数月,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