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收回了鹿角,李隆盛第一个钻出来,温柔抓住她的肩膀,却被英卡用力挣脱。
她冷冷地盯着他:“我想见见两千年前的我。”
楼兰女王的命令,焉敢不从?
幸存者们绕开蜃龙镇墓兽与尸体们,九色走在最面前,汗血马幽神都跟进来了。
重返地宫,英卡仰望那条船型木棺,就像自己的独木舟,这才是真正的楼兰女王的归宿。
开棺……
斯文·赫定与李隆盛一齐动手,小心地打开船棺上密封的木头。
王家维教授用照相机记录下来,英卡站在近旁,只见墓主人被一张织锦覆盖。
织锦上绣着五彩斑斓的图案,汉人容貌的一男一女,衣袖飞扬,互相抱着对方的腰,双目深情对视。两人下身都是大蛇,纠缠盘绕,如胶似漆。
“伏羲女娲图。”还是王教授眼光老到,“男的是伏羲,女的是女娲。”
李隆盛插了一嘴:“伏羲氏可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三皇五帝之首,他与女娲氏结合,繁衍人类子孙,相当于西方的亚当与夏娃……”
小郡王舔了舔嘴唇:“伏羲与女娲在做……”
“对,下半身蛇形相交,就是男女之事,也是八卦阴阳之道。”王家维指着鲜艳如新的织锦,“你们看——伏羲持矩,女娲持规,代表天地方圆。伏羲与女娲两边,墨线勾绘日月星辰,象征天体运行。”
“织锦上有七十四颗星星。”秦北洋的眼睛与算术都强,“我猜,中间那一点是太阳,加上周围十一点,代表十二月。下部中间一点是月亮,加上周围十一点,代表十二辰。剩下五十颗星辰,四十九颗‘实星’,一颗‘虚星’,就是这颗风火流星。”
理论物理学家李隆盛赞不绝口:“五十颗星,四十九实一虚,正如《易传》‘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伏羲女娲图的星辰数量,包含大衍之数的秘密。”
英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在她眼里,万物化繁为简,覆盖在墓主人身上的伏羲女娲图织锦,只归结为一个朴素的真理:男女之间最神圣的事儿。
最重要的时刻到了,斯文·赫定亲手掀开织锦——
英卡看到了英卡。
两千年前,被追封为楼兰女王的龙之女,已变成一具木乃伊。
她躺在独木舟棺材中,脑后是鸡鸣枕,手边放着“君宜高官”铜镜。没有金面罩和金手杖,只有一条褪色的长裙,皮肤被时光摧残成黑色,羊皮纸般褶皱。满头乌发今犹在,扎着金簪子。鼻梁很高,深深眼窝,嘴唇又薄又长,荡漾着十九个世纪以来的神秘微笑。
塔里木盆地东部以及吐鲁番盆地的早期居民是吐火罗人。他们的血统语言都属于印欧语系,欧洲学者认为他们相比中亚的东伊朗族群,更接近欧洲的凯尔特人。
她是印欧语系的高加索人种,也就是雅利安人。
年轻的楼兰女王怀中,抱着一具小男孩的干尸。
两千年后的英卡,看着两千年前的自己与孩子,失声痛哭……
“她没有向我们透露往昔秘密、保留在坟墓里的生前多姿多彩的生活、萌发在湖畔的春天的碧绿、小船和独木舟荡漾河流里的回忆。她一定见过出城与匈奴作战的楼兰守卫部队,见过满载弓箭手和长枪手的战车,见过经过楼兰或在此地住宿的大批商队,见过驮着中原高贵的丝绸沿着‘丝绸之路’去西方的无数骆驼。她一定爱过人,也被人爱过。也许她的死,正是因为一出爱情的悲剧。然而,这一切都无从知道。棺木内侧长五英尺七英寸,这位不为人知的女王,是一个身高约为五英尺二英寸的娇小女人。”
以上摘自瑞典大探险家斯文·赫定的回忆录,让他连续两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多年以后,作为瑞典文学院的院士,他还推荐过胡适和林语堂的诺奖提名。
楼兰古墓深处,王家维教授抓紧机会拍照片,谁都不敢乱动楼兰女王英卡的真身,大伙儿重新给她盖上织锦,合上船棺的盖板,不敢取走任何物品,以免惊醒沉睡中的蜃龙镇墓兽。
众人退出地宫,英卡竟有些恋恋不舍,仿佛自己的魂魄,已然留在船棺中。
在无数尸体之间,蜃龙依然沉睡,盘踞整个黑暗空间。
忽然,秦北洋看到远方亮起一线光。
小镇墓兽九色抢先冲过去,卡佳牵着汗血马幽神,其余人等跟在后面。
走到近前,竟然是一口青铜的窨井盖,从盖子边缘透出几道星光。
“还要继续往下走吗?”小郡王帖木儿的声音在颤抖,“会不会是地狱?”
“我不是没有去过地狱。”
第320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一)
秦北洋二话不说,奋力打开窨井盖。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第一个钻入盖子底下。
他并没有掉下去,也没有台阶或者扶手,只是蹲在地上,头顶是满天星光。不可思议,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白茫茫的大漠,夜里刮着刺骨的风。
这不是地狱,这是人间苍穹下。
脚下有一口圆形的井,又一只手伸了出来,原来是英卡。他将楼兰少女拽上来,然后是卡佳、斯文·赫定、李隆盛、小郡王、王家维教授,最后是小镇墓兽九色。
不可思议,天地竟然倒转了。
貌似通往地下的窨井盖,竟然就是罗布泊的地面。或者说,地心引力倒转了?地宫并没有深入地下,而像是紧挨罗布泊湖盆底部的倒影,倒挂在地下世界,就像蝙蝠。只要打破脚下,就能回到地面。如果你一昧往上走,反而越发深入地狱。
“蜃龙这种上古神兽,既能吐出海市蜃楼般的幻景,恐怕也能制造更多的自然奇观。”
“北洋,你还记得我们在北极冰海孤岛,维京人的陵墓里的奇遇?”
“你说那也是幻景?”
李隆盛仰望罗布泊的黎明:“也许吧,火山口中有大量有毒的硫磺气体,影响到人的中枢神经,进而产生幻象,类似吸食大麻等迷幻剂的效果。去年,我在瑞士拜访大心理学家荣格,他对于我们的历险倍感兴趣,但维京英灵殿、诸神的黄昏、巨狼芬里尔等等不太可信,仍然属于神话的范畴——甚至是一场极其重要的梦,隐含着人类历史与哲学的重大发现,属于集体无意识的一部分。
“集体无意识?”
“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可上溯到我们的祖先,比如原始人对野兽、黑暗还有死亡的恐惧。我们在北极的历险,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恐惧遗传,跟半人半神的上古时代,以及原始宗教起源相关,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现象,不能简单归之为幻觉……”
“在维京人的陵墓里,我们一起发疯了?”秦北洋头痛欲裂,看着大漠中平白无故多出的井口,这才想起幽神,“我的汗血马可怎么办?”
“我们把井口凿开。”
小郡王与王教授都带着考古铁镐,挥汗如雨地砸了几十下。罗布泊湖盆下是疏松龟裂的盐沼土,很快打出三尺见方的洞口。
幽神被救了出来,这匹宝马憋屈坏了,撒开蹄子,仰天嘶鸣。
然而,小木却彻底消失了,也没人看到他从井口爬出来。
秦北洋知道,小木是不会轻易死的。
地平线上,升起一轮火红的旭日,美得让人瞬间石化。热气上升,黑色烟雾不见,两千年前楼兰城的幻影终告消失。
秦北洋脚下的井口,突然自动合上,重新变成板结的盐沼湖盆。也许,所有幻影包括海市蜃楼,都是来自于此,这里就是蜃龙的呼吸孔。
“我们怎么走出去呢?”
小郡王提醒一句,没有骆驼,只有一匹马和一条“猎犬”。而他们腰间的水囊,全被斯文·赫定用来浇灌地宫中的蜃龙了。
众人面面相觑,英卡都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那就向着太阳走吧。”
秦北洋微微一笑,这就是工匠的儿子,出生在地宫的少年,一条道儿走到黑的男人。
女士优先,他将汗血马留给两个女人:卡佳与英卡——她俩语言不通,但心气相投。
男人们在后面行走。幽神的马鞍边,挂着几个水囊,两大块切糕玛仁糖,危难时终于派上用场。幸好寒冬时节,除去正午都很凉快,不会在太阳下蒸发失水。
走了一昼夜,前方矗立土黄色的小山丘。并非自然的雅丹地貌,有版筑夯土痕迹,内部还有人工开凿的洞窟。秦北洋爬到高高的顶端,挖开一层黄土,发现有许多烧焦的痕迹。小郡王抓了一把放到鼻子前,感觉一阵恶臭。
“狼粪!”他是蒙古人,对此不会陌生,“狼粪一旦燃烧,会形成冲天黑烟,古人用来传递情报,故名狼烟。”
“莫不是古时候的烽火台?”
秦北洋手搭凉棚,只见自东向西,绵延土丘残迹,仿佛平地起了一条直线,两端都望不到尽头。
“汉长城。”王家维教授也爬上来了,“张骞通西域,贰师将军李广利伐大宛国,《汉书·西域传》记载‘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盐泽便是罗布泊。匈奴日逐王降汉,西域都护府设置,汉朝在整个西域建立了烽燧与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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