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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上的救赎 [出版] (指纹)



凶手左手持械,凶器为锯齿状利器。

第一刀迎面捅在她的腹部,伤口不深。姜澜没丢警察的脸,这个体态单薄的女孩,在生命的终点站前进行了激烈的反抗。除了右侧小臂的三处防卫性刀伤外,她的上半身布满了淤伤;左侧胸口贯穿心室的那刀是致命伤,而喉咙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呈外翻状,应当是在她死后凶手划上去的——至于是为了享受切割的快感,还是为了确认不留活口,不得而知。

案发地点向西、南、北三个方向可以扩散延伸出至少九个出口,居住在左近的群众没有在那个时间段目击到什么可疑的人。有人反映曾听到过一些异常的响动,但基本上没有追查的价值。

我不解:“离支队的院子那么近,一墙之隔,她为什么没呼救?”

“来不及吧,事发太突然了。”

“这不是袭击咱俩的那人,我是说凶手不但左手拿刀……”

“这两个罪犯,右手的明显强于左手的。”

“对,可他为什么要杀小姜——杀警察,活腻歪了?”

“凶手为什么会在支队周围游荡才值得奇怪。”彬反复地看尸检照片——这是我最看不得的,“尾随么?”

“尾随警察?”

“这和警察身份不一定有关系,就好像凶手选择目标和左右撇子关系不大一样——她就是右撇子。”彬把一张照片举到嘴边,仿佛能嗅出上面的血腥味,“咱俩出事那天晚上,我话说了一半:这个性掠夺者,有至少两种行为模式。”

我顺着他的思路理:“警察与妓女,低风险被害人与高风险被害人——他攻击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被害人。”

“用了两种模式。”

“攻击随机遇到的高风险被害人时,他是猎食者;攻击长期作为性幻想对象的低风险被害人时,他是潜行者 。就是说——”

“池姗姗那案子你们抓错了人,但不代表找错了方向。”

“凶手是曾经出现在小姜和池姗姗生活中的人,凶手认识她们!”

“我大概只能看出这么点儿眉目。”彬把照片塞进案卷,然后整本递给我,“剩下的就是你们的工作了。比对这两个低风险被害人生活中的交集,多留意细节:她们有没有在同一家影楼拍过艺术照?会不会都常去同一家快餐店?用的是不是同一个牌子的化妆品?是否在同一个地产项目看过房?保险代理人是同一个么?……以支队拥有的资源,应该不难查到的。”

“现在就办!”我拿起手机,发现电池空了,便从口袋里翻出备用电池替换,嘴里还念叨着,“小姜这孩子太轴,扭头往队里,或者哪怕是往大街上跑,没准都能有机会活下来……妈的……”

彬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换你,会跑么?”

“换我?我他妈上去剥了丫的皮!”

“不,我是说,即便排除愤怒的情感因素,你会跑么?”

“呃?哦……”将一干陪练打得东倒西歪后,熊熊怒火依旧煎熬着我的大脑,想跳出来做理性思维还很难,“大概,不会吧。”

“面对凶徒,一般人都会选择逃跑。”

“我不会。”

“她也一样。”

“就因为我们是警察?所以特有神圣的使命感?”

“背对他,你是猎物;转身面对,你是对手。或战或逃,生死一念间……人对命运的选择,源自根深蒂固的性格。”

“你是觉得,因为小姜这孩子轴,所以才会选择拼死一搏?”

“不。”彬拍拍我的手背,“我只想说,她是个好警察。”



托了某个不知名的外出纳凉的大爷大妈的福——当他们绘声绘色,甚至是添油加醋地向儿女或邻居讲述案发现场的景象时,大概不会想到,半个中国在一天之内遍传“女警在公安局门口惨遭杀害”,自己便是始作俑者。网络信息时代的今天,光纤的传播速度令北京警察的公信力一时间直跌谷底。

也是,警察自己都成了泥菩萨,何谈庇佑众生?

令人意外的是,袁适主动承担了对案件定性出现错误的责任。据说,他在电话会议上坦承凶手应该不止一人,且是否专门寻找左撇子实施侵害亦值得商榷,先前给出的“画像”存在明显纰漏,并直接导致分局刑侦支队未能合理调配资源,跟进排查。

老白的态度则简单得近乎蛮横:撤我可以,等案子破了,贬我当平头老百姓都行!

结果,市局谁的账都没买:啥都甭扯啦,限期破案!

人手有限,保护彬的民警被撤回。彬携依晨搬去与父母同住。袁适带着四名助手加入专案组,我被临时选定为专案组副指挥刘强的助理,两个地区队的人马及从派出所抽调的二十名民警被划入组内。分局局长发话:全局上下,无条件配合刑侦支队工作。市局御批:技术队及法医队优先处理与专案有关的勘验,且视情况需要,可专线联络并调度市特警防暴队协助抓捕。

凶手一定不理解:杀警察,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人民民主专政的力量是强大的。不到一周,专案组已完成排查上千人次,走访地区扩散至朝阳、西城、丰台、石景山四个区,所有案发地点也布置了专人二十四小时值守——这是袁适提出的建议。虽说国外多起案例都出现过连环杀手回到作案现场缅怀的记录,但我对此没抱什么太大希望。

本是无心插柳,却没想到长出了椰子树。



那天下午,我开小差跑到支队门口,听取杨延鹏打探到的新情报。

“唯一的记录是宋德传与彭康做过旅伴。”杨子从包里抽出张名单,“九四年前后,圣雷森基金会曾经派遣过赴柬埔寨的传染病研究与医疗援助团队。人道主义万岁!”

名单上列着十个名字:孟京涛(领队)、宋德传、马席岭、华美瑶、陈娟、凯特?迪克斯、许东方、彭康、高建隆、顾帆。

“啊——这上面可以划去五个死人,除了你知道的那俩,其他都是在柬埔寨搁车的:高建隆被流弹爆头,陈娟和许东方死于传染病。”

“剩下的人呢?”

“不清楚。我可以再查。”

“都是中国人?”

“有一个是华裔美国人,基本都算是吧——你要这么说是有点儿蹊跷,美国佬派个爱心大使团去老少边穷地区搞慰问,干吗攒帮华人?没准儿有名堂。别忘了,这支队伍的直线老板可是军火贩子。”

“美国和柬埔寨关系很暧昧么?”

“美国跟谁关系不暧昧啊。再说了,这帮人去慰问的又不是柬埔寨官方……”

“啊?”

“哦,可能不重要,就是他们去接触的是红色高棉。”

“什么棉?”

“补补国际时事吧老兄,省得说什么你都不知道。红色高棉也叫‘赤柬’,是一九六○年左右兴起的极左势力,而且是武装势力,据说革命得变态,九八年正式向政府军投降的。”

“有点儿印象了,是那个搞过什么S21集中营杀了两万多人的劳什子玩意儿吧?”

“托士楞只是其中一处,两万也就是个零头不到。”

“你刚提醒我说这队人的老板是军火贩子,什么意思?”

“这还看不出来?”

我把名单叠好揣进兜里:“假借医疗援助之名进行军火走私?是不是有什么免检的绿色通道?”

“医疗团队嘛,该不该叫白色通道啊……反正我也是出于好奇查了查:九四年前后,无论是圣雷森中心还是圣雷森基金会,倒是不曾出现过大笔的资金往来记录——除非钱都打到开曼群岛某个卖麻辣烫大妈的账户上了。这队人肯定不全是白求恩,没准儿是先遣的谈判人员或是去派发免费的试用品……总之,九四年的赤柬已是苟延残喘,日薄西山,要想东山再起,军火贩子应当是非常受欢迎的座上贵宾。”

“这恐怕就是联系所在了。”

“什么联系?”

“你上次告诉我说那种叫‘虎咬’的技巧,不是国外极左势力人士的挚爱么?这红色高棉不就是极左势力?”

“呃——很遗憾,我不得不沉痛地告诉你:赤柬军队不流行这门儿手艺。我也注意到了,所以特别去查过。”

“继续跟进。我去找名单上的其他人聊聊,有没有更详细的……”正说着,驶来两辆警车,前面的那辆在门外停了一下,张祺从副驾的窗口探头,朝我喊了句什么。

我示意让杨延鹏等一下,走上前问道:“什么?”

听到张祺的回答后,我第一反应是:难道今天是四月一号?而后面那辆押运车里的情形,则抹煞了所有恶作剧的可能。

我慌忙拨通了彬的电话:“哪儿呢?”

“机场高速。”电话的信号不太好,“刚送走爹娘,怎么了?”

“依晨呢?”

“她看家。找我有事?”

“不对,她不在家。”我望着车中那个纤细的女孩,百思不得其解,“她刚刚出现在许春楠遇害的现场,已经被我们的人带回来了。”

3

待得彬的白色SUV冲进支队院里,依晨已经不在了。

得到消息的袁适带人将她转押到市局:“这样避免大家尴尬,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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