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走快点。不瞒各位说,从刚才开始,我的腿已经麻木了。”
我这才注意到老揣蜡黄萎靡的脸色。他不让我检查,执意说:“走吧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就算死前能看上一眼,我也够本了。家里的事,我就全托给胡兄弟了。”他说着挪动步伐,继续在残破的建筑间爬行。我和胖子打了个眼色,一致决定,待会儿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撂倒,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儿。
翻过坍塌的瞭望台之后,延绵的土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前,使人惊奇的是,岁月似乎忘记了这座深埋地下的城池,除了防风带上出现些许破损风化,整座墙体坚挺威严,透露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Shirley杨登上废墟,遥望城头,兴奋地指着墙面上的刻文说:“镇库,我们到了。”
我们迫不及待地冲下废墟,直奔城墙而去。来到墙根下我才发现四周没有城门。大家打量了一阵儿,都没有发现入口。老揣问:“是不是方向不对,门可能在另外一边?”胖子不以为然地说:“哪还有闲工夫找门头子,干好咱的老本行,挖进去呗。”
“这下面是地基,少说十来米。先找入口,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我让他收起铲子,然后开始近距离观察墙体。从我们手上的地图来看,镇库的整体布局与精绝人的生活习俗基本相符。他们崇拜圆形图腾,日常生活中与沙漠文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举目仰视,发现墙头上的守护兽与现实生活中的爬行类十分相似,都有着三角形的头骨、凸出尖锐的眼部以及粗壮圆润的身躯。因为年代久远,雕像表面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附着物,很难推测原来的材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一共有四头这样的神像,每只之间相距在十五米左右。顺着蛇神雕像而下,有几处墙面刻有铭文。我转身找Shirley杨,想让她翻译一下。不想她的呼喊声忽然从角落传来,我赶到的时候胖子和老揣已经站在她身后。Shirley杨高仰着脖子,用手指着土墙顶端。
我沿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高耸古旧的墙腰处刻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字。血迹尚未干透,字迹潦草凌乱,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凌空刻在三四米高的地方。看见这个大大的“逃”字,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胖子眼尖,指着血字下边的标记说:“有箭头,朝着南边。”
“走,去看看。”我心中充满疑惑。从眼前的架势看,这伙人早就到过古城,除了留在营地里的人,更有一批先头部队已经深入内部做过调查,他们在地下遭遇了血光之灾,死伤大半。墙上的血字多半是幸存者留下来,用以联系同伙的记号。但为何要用如此触目惊心的方式,我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我们再次越过崩塌的建筑群,希望能找到生还者为我们解释诸多谜题。我走着走着,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特别眼熟,不禁放慢脚步,四下张望。
“怎么了,尿急?”胖子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你没觉得有点怪?”
“什么?”他警觉地缩起了脖子,“有东西?”
Shirley杨和老揣见我们在说话,也凑了过来。我看他们神色紧张,只好含糊道:“没事,继续走。大家都注意点,这片地方发生过塌方,有很多死角。”
“你别吓唬我们啊!”胖子吐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一惊一乍的,死人都他妈的被你吓活了。”
“唉!这话可不能乱说。”老揣急忙捂住胖子的嘴,“忌讳还是要讲的。不说这古城里头有多少孤魂野鬼,光咱们先前看见的那些横死的人就够玄乎了。”他说着忽然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线,用极小的声音继续说,“真闹起来,咱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胖子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信这一套?”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各路菩萨多打点,总不会错。”老揣摸着自己的腿苦笑道,“就是不知道我自己做了鬼是个什么模样。”
我见他开始感伤,急忙打断了这个话题,便问Shirley杨南边是什么地方。她耸肩道:“寿衣上没有提到外城,我猜可能是他们的临时集合点。不过死了那么多人,咱们做最坏打算吧。”
等我们几人翻过倾颓的泥土墩,高耸的崖壁赫然出现在距我们百十米处,前边没路了。我跳下废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冷汗:绕了一圈,我们再次回到了堆积无眼尸体的地方。
“鬼打墙?”Shirley杨环视四周,举起手电从那些尸体上慢慢扫过,“难道是他们作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此时再看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窝,总觉得那些僵冷的尸体脸上带有一丝诡异的笑意。老揣站在人群后边,突然“哇”地大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冲着我冲了过来。我一把扯住了他。老揣脸色煞白,结结巴巴话也说不清,只知道紧紧地掐住我的手臂。
“有人,有人抓我,我被抓了。”
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老揣手上沾了血。他好不容易才站起身,向我们解释说:“你们走得太快,我落后了一截。手电忽然开始闪。我以为没电了,拧开盖子,可突然眼前一黑,不知怎的就摔倒了。我肯定,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老揣的描述让我心里打起了边鼓。我们四人心照不宣地掏出了武器。胖子焦急道:“还是快走吧,都到头了,要是有活人早就跳出来了。”
我问Shirley杨有没有看法。她盯着地上的尸堆,摇头说:“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干净,既然没人,那还是走吧。”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血眼尸地,我自然也不愿久留:“那咱们原路返回,省得夜长梦多。”说完我转过身准备离开。不想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一旁的胖子脸色大变,他展开两手,对我喊道:“老胡,别动!”
他这一嗓子充满了杀气,喝得我当场愣住了。紧接着Shirley杨也呼喊道:“快脱衣服,别转身。”我虽然弄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片刻不敢打等,急忙扯开外套想也不想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衣服刚离身,他俩便飞快地冲上前来拉着我直往后扯。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们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在尸堆里。
等我回过神来,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向地上的那件外套,才发现衣服的肩背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两道血红的掌印。看形状与位置仿佛有人用手捏住了我的肩膀一样。我这才明白他们刚才为何如此慌张,心中也不禁开始后怕。
无法解释的血手印使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老揣原本就慌了神,这下更认定闹鬼了。他强作镇定,远远地绕开了地上的外套蹿到我身边问:“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左右摸了摸,身上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倒是他们的神色让我莫名心慌,觉得肩头变得格外沉重,就像背着人一样。我下意识地扭动手臂,安慰老揣说:“没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
“这哪是随便能沾上了的!”他对Shirley杨说,“肯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些人说不定都是被缠上了。”
胖子不信邪,走到外套跟前,用手电挑起来。我接过外套抖了抖,拿到大家面前。近距离下,两只巨大的血色手掌印更显狰狞。我伸出自己的手比画,发现血印上的指间骨节比平常人多出一截。
这不是人手!
恐怖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其他人也很快觉察到其中的诡异之处,不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正反打量。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留下继续调查,把死人的事弄清楚;二是即刻进城,不再管这些诡异的破事。但血手印不会平白无故出现,是人是鬼,会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这些都成问题。我忽然意识到,眼前摆着现成的机会,可以验证脑中荒谬的想法。
“胖子,咱们去找尸体。”
“什么?”
“请一位出来。如果真和血印子有关,尸体身上肯定会留线索。”
胖子恍然大悟,卷起袖子口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胖爷爷也不信这个邪。老胡你说,咱搬哪位?”
按照就近原则,我们选了一位躺在尸墙顶端的兄弟。我和胖子不得不踩过其他尸体,才将他搬了下来。
“你们这是准备干吗?人都死了。”老揣撇过头,不愿再看死状凄惨的尸体。
我翻过尸体检查他身上穿的衣物,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死和手印没有直接关系。不管是人是鬼,反正我暂时没痛没痒。你们要是不放心,那就盯紧我,下手别留情。”我又对着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位兄弟,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刚才得罪了。干咱们这行的,也没什么好冤的。不求诸位保佑,但求别添乱。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定尽力周全,让各位入土为安。”
虽然暂时无法解释血淋淋的手印从何而来,但至少证明这些盗墓贼的死与此无关。我招呼众人离开此地。Shirley杨心有余悸道:“我一直在想,留下讯息的人,会不会就在这些尸体当中。那个‘逃’字也许不是记号,而是遗书。是为了警告后来的人而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