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圆捧着蛤蟆爹站在院子。
夜凉比起心冷,顶多算个屁。
蛤蟆爹一阵哽咽,泣声说:“败了,败了,杨家败了,我对不起先人,对不起杨家列祖列宗,我有何颜面到九泉之下见他们啊!”哭的布谷鸟都停下了叫。
“爹,别难过,别难过,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保证恢复咱家往日风光。”杨天圆连忙开解。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蛤蟆爹无奈的晃着没有脖子的头。
“爹,您先等着,我去把娘背出来。”
“孩子,先看看那道士乍样了?死了的话,把人埋了,毕竟是人家把我们救出来的。”
杨天圆与母亲的尸身相处了半年,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了。此时,让他搂着秦始皇暴君尸也没多大个意思,他在那道士身前弯下。腾地里,那道士一把抓住他,手劲似钢钳,力度奇大。诈尸在民间广为流传,死透或者是变成妖怪,杨天圆并不吃惊,他也只识过怪事。老辈人口口盛传诈尸是僵尸前兆,会吃人,杨天圆吓的大叫:“你……你干什么,放手,放手!爹,救我,快救我……”
蛤蟆爹急跳着向他靠近,八亩地一颗谷,决不能再受到伤害了。未到跟前,只听那道士开口说:“别怕,别怕!我没死。”这才使杨天圆放下心来。
那道士抓着他的手喘着气说:“没死透,离死透差逑不多了,一半口气,还不如个整屁。”
蛤蟆爹对杨天圆说:“孩子,快把恩人扶进屋里,别凉了身子。”
将死之人身子极软,杨天圆瘦似柴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扶了进去。屋子里一片狼籍,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炕底的席子都给人卷走了,也不知拿回去吃,还是盖。
杨天圆扶着那道士躺在光砖的炕上,再回头,蛤蟆爹没了影子。杨天圆的心一紧,心想:“会不会被鸟吃了?或是狗吃了?还是掉茅坑了?”猜测很快被打消了,树上的布谷鸟可能看不下去了,早飞走了,狗被下人们牵走了,茅厕远着哩!
柴房里,蛤蟆爹一动不动趴在母亲尸体上,身子在变凉。杨天圆如梦方醒,蛤蟆爹不愿以这种方式活在世上,选择了陪母亲,大哭了一场,回到屋子。
“孩儿,你那蛤蟆爹死了吗?”
“嗯!”杨天圆委屈的点点头。
“诶,有谁愿意在癞蛤蟆的身子里活一辈子,埋了吧,你还年轻,想开些,活命要紧。”
东南角的工房里有两口槐木寿材,尚未合棺走漆,下人们抢砸时并没有敢去碰。旧时农村,通常在子嗣降生后,早早给自已备下寿木,不合棺,不走漆。几十年后咽气时,方才合棺入寝走漆。
这种风俗有的地方沿用至今。
杨天圆心说:“我娘饿死了,我爹变成了癞蛤蟆,家被抢了,让他们如何面对先人,得让他们体体面面躺进棺材入土。”扯了条麻绳捆在寿木上,一头系腰,猛向外拉,力气使尽,它就是倔犟不走。杨天圆越想越气,为何想尽孝这么难,老天爷为何不把寿木变轻,别跟我呕气,惩罚王八蛋把劲卯足,跟我较啥真。足足拉了大半夜,未动一毫,垂头丧气回到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埋了吗?”
“他们受了这么大委屈,我想让他们风风光光的走。大师,你会法术,把伤变没,帮帮我!”
“诶,我指望不上了,这口气一会儿提的上一会儿提不上,闭眼,跟放个屁差不了多少!”
“你别死,求你帮我好好安葬了父母,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孝心难得,不过,还有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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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章 淘气的俑人
杨天圆寻思:“父亲能变成癞蛤蟆,那道士必定会撒豆成兵、驱牛变将的法术,求他变个法就能把爹娘安葬了。”找来大小不等的沙石几十粒,哭着哀求:“大师,您肯定会那种撒豆成兵,点石成将的奇法,我求您施点法术把石子变成人,帮把我爹娘埋了。”
那道士说:“孩儿,没有那样的法术,如果有战场上就不会死人了,石头上阵,我中华男儿岂不是都能安居守业了,何有人亡,何有独守空房之说。”
杨天圆死活不信,拼命的摇着他,苦苦哀求。
不知那道士被晃的快没气了,还是心软了,说:“孩儿,院里有烧窑,看看有没有陶人,有的话我作法帮你!”
民国,生意做不成,杨天圆的父亲爱上了制陶,差人在院里建了一个小型烧窑。凑巧有堆缺臂少腿,奇形怪状,个头刚到膝盖的半成品石膏陶人。手艺虽差,应该凑和能用,抱了个回到屋子。
“孩儿,要借你血气,可能会丢半条命,你敢不敢?”
“敢,只要能把父母好好安葬了,别说半条,整条你拿去。”
“好,好,帮我把黄纸与笔拿出来,找个器皿,在印堂上放半碗血。”
杨天圆想都没想便找了个破碗,用破瓷在额头上划了一道口子。脑门上的血真难出,等了一个对时,楞是没多少产量,直急的他用手锤后脑勺,心忧那道士一口气背过去。好不容易有了小半碗,他小心翼翼捧到那道士面前。那道士强打着精神将朱砂和在里面,神神叨叨的念了一通,对他交待:“孩儿,把血点在它们印堂,用最大的力气说句:起!它们就能听指挥了,之后……”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垂死了过去。
这次不是装的,真挂了。
杨天圆寻思:“那道士品行不错,为了我杨家把命都搭上了。”使得他好生感动,计量着蛤蟆爹与母亲合葬,另一副棺材留给他。他在烧窑里挑了七七四十九个看的顺眼的陶人,将血一一点在它们印堂,心中默念:“蛤蟆爹,娘,您二位有怪莫怪,我不知道该用多少人,给您来个七七大杠,多了,少了,你们担待着点!”把碗一放,猛的扯了一嗓子:“起!”
说来也奇。
那些陶人们呼拉拉全动了。
有蹦的、有跳的、翻滚的,各式各样的花样都上来了。
杨天圆瞧着这群捣蛋的货,心说:“这请的,感情都是齐大圣的猴子猴孙?”转眼之间,烧窑已被陶人们祸害的不成样。杨天圆心忧它们把烧窑拆了,前脚刚出,身后跟着一声轰隆,烧窑塌了。杨天圆站在院子里,大声说:“听着,把你们请来,是让你们把我爹娘与那道士安葬了,三十个‘人’到我家祖茔打个耳墓,剩下的把蛤蟆爹与娘放进一副棺材,把道士放进另一副棺材。”
呼啦一声冲天响。
坍塌的废墟中,四十九个陶人跳了出来。
三十个陶人向外窜去。
有的翻墙头,有的跳房顶,直奔祖坟。
1930年中原大战,战火席卷了大半个中国。这是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耗时最长,波及最广的一次军阀混战。处处都是炮火造就的断壁残垣,无数人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山西,占据独天优势,旱涝保收,成了灾民逃荒首选之地,数以万计的灾民涌向。
不管人家给不给。
反正来了。
金山银山,架不住人多,好几个大户都被吃成空宅子。
贫寒岁月的人食量其大,十三四岁娃娃放开肚子能吃数十个馒头,还不觉饱。
那时人民苦唱:“初生的娃娃吸上一口奶,小媳妇儿跟着瘦一圈,叫一声,儿啊,轻点!老公公与堂叔为争狗窝里的半个窝头,打的死去活来。老东家一见熟人,忙叫四婆姨把饼藏……”但凡人们能看到丁点入口的东西,眼睛发绿,吃死狗,死耗子,甚至吃死人,易子相食之事屡见不鲜。
陶人出门之际。
正碰几个河南逃荒的。
只见这大户人家的墙上、房顶,跳下一群胖娃娃向荒地奔去。
有人起了歹心,悄悄尾随在后,一路跟到杨家祖茔。
小娃娃们哼哧哼哧在坟地打起了坑。
那人趴在远处越瞧越心奇,暗说:“乖乖,胆子真是不小,胆肥的汉子盗墓倒斗都得掂量下,大户人家的娃娃真是不一般。”心有点发怵了,可是肚子的苦叫实在忍不住。几经权衡,壮着胆子冲上,抱起一个小娃娃说:“哼,你们胆子再大,再怎么说,归根结底也是群小屁孩儿,先把老子的五脏庙给祭祭吧,中不中,不中也得中。”突然吓出一身冷汗,只见月光下他抓着的胖小子,没鼻子、没眼、没耳朵,屁股都少了半个,还冲着一个劲的笑,身上不是肉,**的,跟怪物差不了多少。吓的他一摊稀屎直接拉在了裤裆,好在肚中没食,产量不多,连滚带爬逃了回来。
“哈哈!不吓人,倒是蛮有趣。”方雨洁赞扬似的夸了一句。
“说的五八,听的四十。”包圆是个无神论,自认故事都认为是人吃饱喝足胡编乱造。
“讲的还算有点建设性,你继续。”杜沐晴微微一笑。
陶人们真不是省油的灯,一脚把棺材踹到当院,差点散了架。直急的杨天圆大骂:“小心点,小心点!老子就这点家当了,你们别不当个灾害!”一个陶人抓起蛤蟆爹的尸体,直接朝棺材扔过来,力气过大,角度一偏,反丢进了茅厕。杨天圆急急忙忙跑去茅厕,使的他好生埋怨,直骂:“干你娘,老子蛤蟆爹虽然丑,可你也不能往厕所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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