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沉默着,不敢说话。
“你不敢说是吧!我来帮你说,这死伢子,大正月跑镇子去办丧事。”说着,父亲伸出食指在我头上敲了几下,不争气地说:“咱家隔壁老王的眼睛咋瞎的,就是正月替人抬棺材,你倒好,直接去办丧事了,要是你出个好歹,我跟你母亲咋办啊?”
说完,父亲气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又想打我耳光,愣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果盘,一把砸在地面,吼了一声,“你说,这死伢子该不该打,现在不打,早晚得出事。”
“九伢子,我以为你贪玩,去镇子耍几天,你怎么跑去接丧事了,你是不是要像老王一样变成独眼龙啊!”母亲脾气没有父亲脾气那么燥,但,还是在我身上捶了几下。
“我…我…”我想开口解释一番,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
“啥话也不说了,堂客,你去找把锁来,把他锁在家里,我明天、不,我等会就去镇上买去广州的火车票,明天把他送广州去,反正秋伢子明天也去广州,就让九伢子跟秋伢子去进厂,这样,我至少知道我儿子活的好,不会让人说三道四,也不用担心他哪天得罪死者,身子出现啥问题。”父亲气愤的说。
188.第188章阳棺(40)
父亲说完这话,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我,没过多久,母亲找来一把锁,父亲拉着我就往房里拖,嘴里愤怒地说:“只有将你锁起来,我才放心。”
我百般不愿意,一边朝房间相反的方向用力,一边说,“母亲,我是替小姨家办丧事,把我锁起来,那丧事就没人办了。”
母亲愣了一下,大概想了十七八秒钟的样子,沉声说:“那也不行,哪怕替县领导家办丧事也不行,我只要我儿子平平安安。”
说着,母亲帮着父亲将我拖到房间内,啥话也没说,从我身上搜走手机,当着我面把手机关机,将门一关,紧接着,我就听到门被锁上了。
“父亲、你听我解释啊,这场丧事很重要,搞不好会闹人命的啊,快放我出去,我答应你,做完这场丧事,以后绝对不碰丧事。”我为了能出去,尽量朝父亲说好话。
“不行!”父亲沉声道,然后就传来父亲离开的脚步声。
母亲在房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叹出一口气,说:“九伢子,莫怪我们,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怕你变得跟老王一样,咱家虽然穷了点,但是,身体健康比钱更重要,你乖乖地在里面待着!明天一大清早让你父亲送你去火车站,以后在工厂好好上班。”
说完这话,母亲离开的脚步声传来。
我锁在房间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本以为跟父亲好好说一番,就能将这事接过去,哪里晓得父母反应这么强烈,看这情况,他们是铁了心要将我送广州去进厂。
怎么办,怎么办,今天已经是丧事的第三天了,明天就要开路,后天就要抬棺材上山,时间急得很,我必须逃出去,不然,那场丧事真的可能会出事,更何况,高佬的仇还没报。
想到这里,我在房间内打量了一眼,房间单调的很,一张床、一张衣柜、几条凳子,出口只有一个,就是门,奈何被父母上了锁,想要出去,完全是不可能。
打量一会儿后,我眼神停在房间后面的窗户上,这窗户是老式的木窗,中间横了七八条木条,由于年底久远,窗户有些泛黑,我伸手掰了掰那木条,牢固的很,想掰断是完全不可能。
我在房间内想翻出一些利器,砍断木窗逃出去,这也没办法,这场丧事于我的意义太重了,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哪怕事后被父亲吊在房梁打,我也愿意。因为我要对死者负责,要为高佬报仇。
想象总是美好的,将房间翻了一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一把利器,只找到一把十字起子,专门拧螺丝的,想要用它搞开木窗,显然是不可能,要知道老式的木窗,都是砌在土砖里。
我无力的坐在床头,脑中一直在想,怎样逃出去,最后实在没办法,我朝着门外死劲喊郭胖子跟结巴,哪里晓得,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说:“别喊了,他俩已经让我打发回去了,你老老实实在房间待着吧!”
这最后一丝希望被母亲掐断,我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脑子想起未来的路,难道我真的要离开那群八仙,去鞋厂上班吗?我不要,我不要离开那群八仙,我是他们的头子,我要对他们的将来负责,我要将来的某一天,八仙们说起自己是抬棺匠时,不是招来别人的讥笑,而是羡慕、敬重。我要用行动和事实告诉那些外行人,我们抬棺匠不低贱、不比任何人低一等,我更要让外行人真心实意的对我们八仙说一句,抬棺匠了不起。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冥冥之中注定,阴差阳错之下,被父母锁在房间,却让我明白我将来的路在哪,需要做什么,甚至可以说,父母将我锁在房间,是我人生的一次转折点。
以前的我只知道抬棺材,多赚钱,经过这次后,我不再是这样想,而是在想身为抬棺匠,我能为这个行业做点什么,要怎样去改变外行人对我们抬棺匠的看法。
人生往往就是如此,不经历一些事情、不遇到挫折,永远不会明白一些道理。对我来说,人生就是在不断地经历,不断遇到挫折,不断地成长,再在成长过程不断吸取教训,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哪怕,外行人认为我做的是一份低贱的工作,未来的人生没有前途。
可,我始终相信一句话,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只要我踏踏实实地做着这份工作,对死者负责,对行业尊重,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会让父母觉得,当初让我走进抬棺匠是多么英明的决定,而不是怕别人说三道四,怕我断胳膊少腿,将我所在房间内。
念头至此,我深呼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拿着十字起子在木窗上戳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一口气戳了一百来下,手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值得欣慰的是,木窗的一角被我戳开了,虽然只有大拇指大,但,还是证明我这个方法有效。
经过一下午的努力,木窗戳了拳头大的洞,按这速度,明天一大清早想要逃出去显然不可能,但,我依旧没有放弃。这期间,母亲怕我逃出去,一直守在房间外面,时不时问我几句话。
临近晚上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从门缝里递了一张火车票进来,上面写着,衡阳到广州,中午10点37分的车票,日期是明天。
父亲隔着门,淡淡地说:“九伢子,别怪为父,好好收拾一番,睡一觉,明天我送你去广州,我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明白的很,父母是为我好。但,他们不明白我的坚持,八零后本来就是顶着叛逆出生,在这方面,我跟所有的八零后一样,也有着自己的小叛逆。
父亲见我没有说话,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紧接着,救响起打火机的声音,父亲在抽闷烟。
晚上八点多钟,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我连忙找一块黑布挡住窗户,假装收拾东西。
189.第189章阳棺(41)
门开了,母亲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见我正在收拾东西,她面带微笑的走到我面前,说:“九伢子,你去吃饭,我替你收拾,到了广州后,在鞋厂好好工作,想家了,就往村里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捣鼓一下午肚子有些饿,吃了一些饭菜,坐在床头发愣。
母亲收拾好东西,象征性的抱了我一下,说:“早点休息,明天是第一次出远门,在外面脾气不要太冲,遇事多忍让,平平安安就好。”
我‘嗯’了一声,随后,母亲又说了一大堆关心话,给我塞了三百块钱,说是让我在火车上买东西吃,我身上正巧没啥钱,便收了这三百块钱,大概晚上10点的时候,母亲湿着眼走了出去。
待母亲走后,父亲又将房门锁了起来,对于这事,母亲持有不同的意见,说是第一次远门锁在在房间不吉利,父亲怒道:“要是不锁门,明天早上你儿子就不见了。”
两人争吵一会儿,最后,母亲妥协了,坐在门外发呆,夜晚太静,我也不敢戳木窗,怕响声惊到母亲。
一直到深夜2点的样子,我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想必是去睡觉了,我又开始戳木窗,大概戳了四十来分钟,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倾耳听去,好像是脚步声,我心头一愣,难道被父母发现了,到后窗来检查了?借着房内传出的微弱光线,定晴朝声源处看去,就见到一个人影,从轮廓上来看,有点像老王。
但是,我不敢肯定是他,只好找一块黑布将木窗遮了起来,躲在木窗的一旁,听外面的动静。
等了三四分钟,木窗外传来一道声音,“九伢子,你睡了没?我给你拿锯子来喽。”是老王的声音。
我一把掀开黑布,果真是老王,他手里提着一把锯子,说:“九伢子,被你害死了,大半夜跑你家后窗来,若是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我来做贼。”
“别说那么多话,赶紧锯了木窗,我必须早天亮之前赶到镇子,不然恐怕会出大事。”我也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会来,只想早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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