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略微一宽,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差点呻吟出声。不过他还是强行忍住,爬起身来,示意两位女性先出去,但何一帆和文潇岚都固执地摇头,不肯出去。
“俞翰!快醒醒啊!别被附脑控制了!”何一帆大声喊着。
这一声喊倒是有点作用,捏紧了拳头的俞翰动作有些停滞,脸上现出了痛苦挣扎的神情。
“是不是他的意识还在和附脑争斗?现在还不完全是附脑说了算?”冯斯问。
“对,就看他能不能压倒附脑了,”何一帆说,“趁着‘酒’的效用还在,如果能靠意志压倒附脑,附脑又会继续沉睡下去。”
“我觉得……不是太乐观。”冯斯揉着仿佛摔成了四瓣的屁股,看着双眼越来越绿、神情越来越狂暴狰狞的俞翰。
三
林静橦脸色煞白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呼吸急促,神情委顿。在她的身边,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调配着一种绿色的液体。
“你不该和他动手的,小姐,”中年男人说,“这违背了两家的约定,我必须向上汇报。”
“随便吧,无所谓了,”林静橦疲惫不堪地摆摆手,“其实我原本没有打算伤他的,只是想要试试他到底有多大能力。但是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的附脑……好像都控制不住了。”
“最近20年来,这样的问题出现得越来越多,”中年男人说,“最大的两次甚至造成了不必要的重大伤亡。我猜想,或许是附脑也感受到了觉醒的步伐。”
“那样的话,我们更应该把那个姓冯的小子干掉才行。”林静橦咬着牙说,“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家里要反复强调顺其自然,甚至尽量不让他知道真相。如果觉醒的日子真的因为他而到来的话,凭我们的力量能顶得住吗?”
“因为杀死了他,新的天选者还是会出现。”中年男人说,“最重要的在于,就最近若干年的态势来看,即便没有天选者,它大概也会醒。反倒是天选者本身也许蕴藏着可以打败它的力量。把这样的力量毁掉,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谁说没有谁敢冒险?”林静橦“哧”了一声,“杀死冯三的那几个杀手怎么算?他们难道不是想把姓冯的小子绑回去强行唤醒吗?”
“穆家的人脑子总是缺根弦,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年男人说,“何况现在,穆家也许已经不存在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已经把他们……”林静橦眉头微皱,“好久没有下手那么狠了吧?”
“上面的意思,就是要确保不出岔子。”中年男人说,“对天选者贸然出手,成功概率太低,倒可能惊醒它,穆家这样行事莽撞的,会成为巨大隐患。”
“也就是说,姓冯的如果自己死掉,反而无足轻重,是吗?”林静橦问。
“无足轻重倒也不至于,但如果他真的自寻死路,我们也许最好看着他去死。”中年男人说,“反正如果不能找到办法自行觉醒,他就只是这世上亿万废人中的一个,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这段对话发生的同时,在学校内的某间职工宿舍里,冯斯脑子里正在想着:今天不会死在这儿了吧?
他原本打架的能力不弱,但眼前这个一米九几的壮汉本身力量就强过他不少,在那个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附脑的刺激下,似乎力量比正常时还要大得多,反应速度也丝毫不慢。他已经几次尝试近身制服俞翰,但都被对手像扔猫一样扔了出去,换回身上一片片青肿。幸好真正的俞翰的精神还没有完全被压倒,每当这具铁塔般的身躯试图做出具有伤害性的攻击动作时,身形都会强迫性地停滞一下,显然是附脑受到了俞翰自主意识的干扰。
宁章闻倒是有一股不怕死的武勇之气,也试图协助冯斯,但他没有冯斯那样久经锤炼的扛打的身子骨,被俞翰一脚踹到一边,伤口差点迸裂,“哼唧”半天爬不起来。至于这个房间,已经千疮百孔一片狼藉了。
“喂,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能撤出去不管他了。”冯斯对何一帆说,“留下他也就死他一个,我们一起待在这儿,那就全死绝。”
“我懂的,但是附脑如果完全觉醒,事情就闹大了,死的绝不会只有我们几个!而且……”何一帆一脸的焦急与不甘,“而且我相信俞翰,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很有毅力,没理由那么容易就被附脑完全控制。”
“相不相信都得赶紧撤,”冯斯一把抓过她,另一只手拉过文潇岚,“我他妈还相信世界和平呢!”
他拽着两个姑娘,正准备把她们都推出房去,忽然手上一松。回头一看,俞翰竟然已经发力把文潇岚拉到了他身边。俞翰的眼睛里闪动着惨绿的光芒,他右手捏住了文潇岚的脖子,只要稍稍加力,以他那可怕的力量,文潇岚多半就会活活被勒死。
冯斯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也不顾及会不会伤害到俞翰的性命了,再度扑了上去。但他投鼠忌器,还得防着伤到文潇岚,反而被俞翰一脚踢到腰间。这一脚不是一般的重,他疼得眼前一片昏花,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时半会儿也无力再战。
他勉强支撑着抬起头来,看见何一帆站立在原地不动,目光中露出了某种坚毅。她把右手食指放到嘴里,用力咬破,食指上顿时鲜血长流。
“原谅我,爷爷……”何一帆低声说着。
冯斯虽然不明白她具体要做什么,但立马就猜出来,何一帆大概是想要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即便他不爱看电视剧,小说电影总还是看过不少,这类场景在小说或者影视动漫里很常见,什么咬一下手变成巨人啦,什么自残肢体后内力大增的天魔解体大法啦,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体现出作者们贫乏的想象力。
那么何一帆咬破手指会有什么样的效用呢?会“呼啦”一声变成一个女巨人吗?那样的话,这栋小小的宿舍楼,怕是要帮国家节省很多拆迁费了……冯斯胡思乱想着,但此时也无法可想,或许真的只能依靠这臆想中的女巨人来救命也说不定。他的视线紧紧盯着何一帆流血的食指,但却很快发现,何一帆的动作停顿了。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冯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被捏住脖颈的文潇岚伸手抓住了俞翰的手臂,正用力把他的手臂硬生生地掰开。
“你放手!”她用一种命令的口吻怒喝道。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儿?冯斯傻眼了,咬破手指头的是何一帆,怎么变身成了那边那位了?
不过他也很快看出来,文潇岚身上并不存在什么“变身”。她的力量仍然远远不如俞翰,能够掰开后者强壮的手臂,更多的似乎是俞翰主动放松了。此时的俞翰,眼瞳里的绿光竟然比先前黯淡了许多。
“把手放开!”文潇岚的语气十分强硬,“你是个男人,就这么容易被附脑压制下去吗?拿出点勇气来!”
俞翰的手慢慢松开,冯斯大喜,低声叫道:“快点跑!快跑……我靠,你就那么恨这个社会吗?”
冯斯只能借这一声响亮的粗口来表达心情了,因为出乎所有人意料,文潇岚非但没有趁此机会赶紧跑开,反而迎着俞翰又向前走出一步。俞翰握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可能一拳把她的脑袋打扁,但她偏偏就是不退开。
俞翰脸上的神情异常痛苦,忽而咬牙切齿,忽而肌肉放松,像是内心在不断地挣扎。他的嘴唇嚅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我……我顶不住了……”俞翰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太难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为什么撑不下去?”文潇岚冷冰冰地问。
“我本来就不适合,”俞翰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我根本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我害怕被植入附脑,害怕自己的人生被改变。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我……根本就不可能压倒附脑……
“我根本就不想……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泪流满面,身子不住地颤抖,看上去不像一条彪形大汉,倒像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何一帆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这就是你所说的坚强、有毅力?”冯斯斜了她一眼,“兔子被吃之前还会踹踹腿儿呢。”
“这和我说的不矛盾,”何一帆叹了口气,“他只是缺乏自信而已……他一向都不是很有自信的那种人,别看块头能吓跑藏獒……”
两人正在忙里偷闲说着话,身前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一抬眼,赫然是文潇岚举起手来,重重地给了能把藏獒都吓跑的俞翰一记响亮的耳光。
“对世界厌倦了也不必这样吧,大姐?”冯斯完全看傻了,甚至忘了上去救人。好不容易现在俞翰的本脑和附脑之间正处于争夺对抗状态,正是她逃走的大好机会,她不逃也就罢了,还要主动去刺激对方,真是有些活腻了的味道。
俞翰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打得有点蒙,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文潇岚一边揉着疼痛的巴掌,一边恶狠狠地说:“放你妈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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