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小石低估了道士的能力。他的确手脚还很不灵便,自己行走都困难,体内却有一股特殊的“法力”,能够驱动法术,做到一些普通人凭借手脚都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在地上挖坑。在被藏在陆小石的房里几天之后,他向陆小石提出,道观里“阳气”太重,不利于他的修行,他需要一个能汇聚阴气的藏身之所,才能做到阴阳调和龙。
陆小石按照他的要求,为他打造了一口棺材运到房里,然后他就遭到了道士的袭击。道士的“法术”击晕了他,然后把他封入棺材,然后再用法术在地上挖出了坑,将棺材埋在里面。
陆小石在棺材里醒来后,知道自己不可能脱逃了,只能用随身带着的小刀把这一切都刻下来,希望未来有人能循此揭破玄化道院的真相——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权当是为这位倒霉的观主报仇了。他同时也提到,他相信那个道士当时是想直接杀死他,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当场死亡。猜测起来,要么是道士伤势未愈力量不足,要么也许是他自身的体质有异抵消了一些力量——毕竟他也曾经是被玄化道院看中的人。
遗憾的是,真相他将永远无法知道了。
而在这份资料的最后,何少衡补充了一些旁人眼里的元和观历史:观主曾在某一天突发急病,手脚无力,将养了近半年才痊愈。这个“某一天”,无疑就是真正的陆小石被装入棺材埋在地下的那一天。
万幸的是,陆小石虽然被害,他藏在墙缝里的日记始终没有被假冒者发现,不然的话,就什么也没办法留下来了。
这一段记录让冯斯之前的猜测更加明晰。他更为确信,玄化道院里面聚集的都是拥有附脑的守卫人,而且道院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寻找强化附脑能力的方法,并且,这种方法最终让他们找到了。
冯斯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朵枯萎的黑色花朵。他有一种直觉,那朵花或许就是道士们所找到的强化附脑的“宝物”,而那一夜的离奇变故,或许就是这朵花和附脑共同作用产生的恶果——按照他之前的猜测,那极有可能是一个造成了异域空间的巨大蠹痕。但是从现有的一切信息,并不能推断出这个蠹痕的具体性质。
而他也隐隐猜到了为什么各大家族会把玄化道院视为禁忌——这个道观一定隐藏着什么能极大提高附脑的能力、但却同时会带来巨大危害的方法。意志稍微不坚定的人,就有可能会被这种方法所诱惑,而最终收获灾难性的后果。
就像玄化道院里的道士们的遭遇一样。
但对于冯斯来说,真正能诱惑他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找到这种方法的本质,是不是就有可能摸清附脑的本质,然后进一步挖掘出魔王的真相?而这大概也是梁野暗中支持他的原因。即便拥有着超越常人的能力,守卫人们也并不情愿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我们都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对吧,梁兄?”冯斯苦笑着喃喃自语。
现在手里倒是有了初步的线索。按照那个把自己包在茧里的道士的供述,那朵黑色的花来自于川西的成都。但成都是川西最大的城市,光知道这么一个地名,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两人都有些愁眉不展的时候,万能的宁章闻却给他们送来了意外的福音。他通过搜索找到了那个面人的信息。
“那个面人猴子的样式花色过去还挺有名的,是祖传绝技,”宁章闻在电话里说,“明清时代的一些四川风物志里有所记载。那是一个明末清初的民间手艺人的作品。那位艺人的真名叫阮嵩,但所有人都叫他阮猴子,因为他以这一生爱猴成痴,和当时青城山的猴子成天混在一起,经常照着猴子们的样貌体态捏出生动活泼的面猴,他的本业——石匠似乎倒成了副业。但正因为如此,他捏出来的猴子才那么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青城山?”冯斯思索着。虽然得到了一个范围比成都小得多的地名,但仍然还是难以据此搜索,更何况他现在并不知道这位阮猴子和整起事件到底有什么关系——也许那个面猴出现在盒子里只是纯属巧合呢?但再一想,这位阮猴子或许是唯一一条可能的线索了,哪怕是百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比完全为零好。
“好像我们这次出来,我一直在说:能找到答案固然好,找不到的话……就当是旅游了。”姜米忽然在他身边说。
冯斯一怔,明白姜米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当然他很清楚,姜米心里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负担,是不大可能真的有轻松的心境去玩耍的,她说这话,无非是要给自己减压:能成则成,不能成,至少也无怨无悔。
“我明白了。”冯斯冲着她一笑,接着对着听筒说,“宁哥,有没有办法查到这个阮猴子的后代。”
“我正好搜到过一篇和阮猴子后人相关的报道,”宁章闻说,“好像是青城山搞什么民俗文化节,阮猴子的后人捐出了先祖留下来的青城山野猴写生图。这条新闻里有那个人的名字,提到他就住在距离青城山很近的都江堰。有这两条,我可以帮你找找他的具体住址。”
“那就拜托你了宁哥,要是没有你,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冯斯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时,宁章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严肃:“小冯,以后不必说这些话来哄我高兴了。我已经度过了那个只有觉得自己被人需要才会高兴起来的阶段了。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朋友,能为朋友做事才是让我快乐的理由,而不是什么被重视、被需要。”
“我现在很快乐。”他补充说。
冯斯也沉默了许久,眼眶微微有些发潮。最后他说:“我明白了。朋友。”
宁章闻果然帮冯斯查到了那个阮猴子的后人的住址,此人仍然住在都江堰,是成都的县级市。冯斯和姜米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开车去往成都,因为那样比较灵活,被盯梢的几率略小一些。他原本想找王欢辰借一辆不值钱的破车,但王欢辰二话不说,把这辆几乎崭新的奥迪借给了他。而姜米一看到有车开就欢欣鼓舞,好似小孩见到了玩具。
高速公路上一路行驶顺畅,并没有意外发生,但冯斯总是习惯性地探头看窗外,姜米很是奇怪:“你在干什么?”
“我老是怀疑曾炜、就是老缠着我的那个警察在跟踪我。”冯斯说,“他和我一起去了川东,然后再也没有在我的面前出现过,即便我们从摩天轮上下来进了局子,他还是没有趁机来恐吓我一下。这不像他的作风。所以我有些困惑。”
“照我看,他说不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姜米使用中华俗语倒是很顺溜,“也许他会在成都等着我们呢。到了现在,你还觉得他是最让你头疼的么?”
“只要我的凡人之心一天不死,我最害怕的就始终是他。”冯斯一声长叹。
三、
据说成都美食的辣度比重庆稍低一些,但对于姜米这种低起点的废物来说,吃进嘴是很难发现其中的区别的。于她而言,这无非就是一百步和九十九步的区别,不管多一步还是少一步,反正都够要她命的。
现在两人坐在一家“冷锅串串”的小店里。姜米对这种从冷油里捞出来的熟食十分好奇,吃了两串后赞不绝口,然后再吃了几串……就不行了。冯斯看着她猴吃芥末般抓耳挠腮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来今晚我又得满世界跑着给你找止泻药了。”冯斯说。
姜米横了他一眼:“用不着,我已经有了血的经验,这次随身早备好了!”
她龇牙咧嘴地又吃了一阵子,实在抵受不住了,开始咕嘟咕嘟喝饮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但仍旧不停地吸溜着凉气:“我算是体会到受虐的快感是什么滋味了。你在干什么?”
冯斯划拉着手机:“我在推送今天的微信公众账号。每天发点小段子,也是聚拢人气的方法。”
“你这样的千万富翁倒也真特别,”姜米手里拿着一串素肚,想要往嘴里放又有点不敢,“当然也算是很有独立精神。不过,你真的不觉得那些瞎编段子怪恶心的么?”
“能赚到钱就不恶心,”冯斯回答得很干脆,“首先要想办法养活自己,其他的扯再多都是虚的。”
“你妈去世后……我是说假装去世后的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艰难吧?”姜米看着他。
冯斯愣了愣:“艰难?倒也真说不上有多艰难。一来我赚钱脑子比较活泛,二来对生活倒也无欲无求。不过么……说真的我没有你那么达观,虽然平时谁看到我都是一脸贱兮兮地笑,但其实……有时候还是有点郁闷吧。”
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感觉这些类似于自我剖析的话不应该对旁人说出口。但再一想,姜米似乎越来越算不上“旁人”了。
姜米放下手里最终没敢咬下去的素肚串,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攥住了冯斯的手腕:“咱们先玩两天吧!”
“你说什么?”冯斯不太明白,“什么玩两天?”
“我觉得你苦逼得太久啦。”姜米说,“尤其是自从你爸爸去世之后。虽然这些日子我并没有和你在一块儿,但光是听你描述也可以想象得到,你一定郁积了很多心事,没有办法真正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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