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和玄化道院也产生了感应……我明白了!”姜米在大雨里猛一拍手,“原本在正常情况下,这座道观确实只会现出一小部分,但你的精神感应也同时加剧了它的变化!是你让道观完全显形的!”
“我认为你说得对,”冯斯紧咬着牙关,“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再靠近一点。”
“你疯了!离那么远都疼成这样,你就不怕脑袋爆掉啊?”姜米急了。
“再靠近一点,才有可能发生更多的事情,”冯斯说,“现在我们的确是看到了道观——但是光看到又有什么用呢?下次再遇到几个不要命的人来召唤这座道观,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姜米想了一会儿,勉强点点头:“那好吧,不过你不要硬撑啊。”
“放心吧,我不会硬撑的。活命最重要。”冯斯挤出一个笑容。两人悄悄地向着摩天轮的方向靠近,但因为附近遮蔽物太少,到了距离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向前了。在他们的视线里,悬浮于半空中的玄化道院仿佛在闪动着流光溢彩的光芒,诱惑着他们。但地面上那三拨相互牵制着的势力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些和你奶奶一起的人,应该是本地黑社会;三个能使用蠹痕的,肯定就是范量宇他们所说的黑暗家族;后面那群新来的,大概是山庄的保安力量,但也不像是普通的保安。”冯斯准确地判断着。
“这三拨人,我们一拨都打不过,该怎么办呢?”姜米有些发愁。
“他们会自己打起来的,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冯斯说,“我现在头疼的是,怎么能靠得足够近。哪怕是跑到摩天轮的下面,还是没有办法‘进入’到道观的内部。”
姜米左瞅右瞅,忽然眼前一亮:“那倒是未必,我有办法。不过你得忍着痛演一个恶棍。”
“恶棍?”冯斯不解。
“王欢辰送你来的时候,不是硬往你的包里放了一把刀子么?”姜米说。
“是啊。那又怎么样?那把刀在旅行袋里啊。”冯斯更加不解。这事说来有些让他哭笑不得,王欢辰显然是以己度人了,上手甚至想要给他弄一柄手枪,差点吓破冯斯的狗胆。好容易推掉那把要命的玩意儿,他不得已接受了一把明显属于管制刀具的弹簧刀,并且期望这把刀千万不要被正义的警察叔叔曾炜发现。
“我悄悄带出来了。”姜米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现在,你可以拿着它去胁迫一下那个躲在控制室里看热闹的工作人员……”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当摩天轮发动起来之后,如冯斯所料,这三拨人彼此间发生了冲突,而三个力量占绝对上风的黑暗家族中的人,似乎是为了将全部力量都放在激发道观上,并没有使用蠹痕去对付他们的敌人。于是这些人纠缠在一起,没有人有空闲去顾及冯斯。
冯斯看准机会,拉着姜米快速冲向摩天轮,果然没有人顾得上去拦截他们。但当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冯斯停住了脚步。
“你先过去,在下面等着我。”冯斯对姜米说。
姜米一愣:“你要干什么?”
“把你奶奶弄过来。”冯斯说着,跑向了人群。
姜米阻拦不及,只能提心吊胆地在摩天轮下等待着。不过运气不错,冯斯扶着季华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并没有人试图阻拦他。三人一起跨入了舱室,随着转轴慢慢升到高处。
几句简单的对话后,季华似乎是看出冯斯对窗外的道观影像十分关注,于是不再去打扰他。她侧过头,看着姜米:“我儿子死的那天……好像你也到了我家的,是么?”
姜米咬着嘴唇,默默点了点头。面对自己的亲祖母,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季华也注意到了姜米奇怪的表情,禁不住发问:“你怎么了?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你认识我吗?”
姜米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身边忽然响起一声呻吟。她连忙转头,只见冯斯已经蜷缩到了椅子下面,双手抱着头,鼻子里流出了鲜血。
“你怎么啦?要是受不了了咱们赶紧下去!”姜米急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别、别开玩笑了!”冯斯哼哼着,“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下去就下得去的吗?蜘蛛侠看多了?”
姜米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处在一架不断上升的摩天轮里,必须要等摩天轮升过了最高点,然后慢慢下降到地面,才能够下去。
“那怎么办呢?”姜米扶住他,“我看你这样恐怕支撑不住啊!”
“我身上有点止痛片,”季华忽然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个药可能不对症,但试一试吧,也许能减缓一点。”
“谢谢您了!横竖试试吧!”姜米连忙接过药,用矿泉水喂冯斯吞下去。其实那就是几片普通的阿司匹林,不过冯斯吞下去后,起到了一个“我吃了止痛片”的心理安慰,倒是有那么一丁点安慰剂效应,痛感似乎稍微降低了一点点。
他拼命忍住痛,双目瞪得像牛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玄化道院上,希望以此来减轻疼痛。当他们所在的舱室到达顶点的时候,身边的影像正好是道观里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高台。当来到这个高台旁边时,冯斯的头痛忽然又加剧了。他强忍着没有哼出来,心里反而有些期待:精神的影响是交互的。如果自己痛得厉害,说明玄化道院里那股神秘的力量同样也会被刺激得很深。这样的刺激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姜米却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冯斯可能是因为头疼得紧,无暇他顾,她却忍不住要想:我们会不会被雷劈?
摩天轮高耸入云,在这样的天气下强行开启,极易成为雷电的靶子。但刚才胁迫工作人员打开摩天轮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坐在半空中才发现糟糕。她甚至想:要是真的不幸被雷劈中,这个小小的舱室会不会变成一个烤箱?自己会不会成为一块脂香四溢的烤肉?
这样的想象令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她不敢抬头看那些犬牙交错的闪电,只能低头看地下。这时候她才发现,地面上的状况有变——所有人都不见了。不管是押着季华到来的那些本地黑帮,还是突然出现的黑暗家族中人,还是疑似山庄保安的那一群后来者,都消失了。地面上不再有站立着的活人,取而代之的是躺在泥水里的白色物体。
由于高度和雨水影响视线的原因,姜米无法看清那些白色物体到底是什么,在她的眼里那只是一个个小白点。但她觉得这并不难猜。就在若干天前,仅仅是几分钟的间隔,她的生父杨谨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毫无血肉的白骨,躺在地板上反射着白森森的光。假如把杨谨的身体放到此时此刻的摩天轮脚下,从高处看去,大概就会是这么一个小白点吧。
难道杀害杨谨的凶手又出现了?不知道怎么的,尽管平时对杨谨又是鄙夷又是痛恨,在杨谨真的死去之后,她却难以压制对凶手的痛恨和抓住凶手的渴望。她迫不及待地四下张望,但雨夜里的高空视野实在是太糟糕,除了那些一动不动的白点之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三个,孤零零地悬于天际。
正在想着杨谨的事,忽然眼前一亮,紧跟着耳边一声响亮的炸雷,仿佛就在她的身边炸响,吓了她一大跳。她忍不住回头一看,这一扭头差点让她从椅子上跌下去。
人!就在舱室的外面、紧挨着那层透明的窗玻璃,在这没有任何落脚之处的半空中,赫然站着一个人!
姜米差点连魂都吓掉,但身边的冯斯却依然镇定,除了紧抿着嘴唇忍住头疼外,正在目光灼灼地死死盯住那个窗外的人影。冯斯的镇静似乎也安抚了她,她稍微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重新细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窗外这个人并非实体,而只是一个虚像,是玄化道院的幻景中的一部分。这是一个身材粗壮的青年道士,挽着道髻,面相凶恶,脸上的络腮胡清晰可见。他站在道观的高台上,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目光中透出一种惊恐。
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几百年前的古人,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姜米想着,这样的体验实在是太奇妙了。她一时间也忘记了先前的那些复杂情绪,和冯斯一样,紧紧盯住这个道士。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姜米猜测着,这难道是外部能量不断增强的一种过程?起初的几百年间,人们只能看到道观一些碎片化的角落;当蠹痕的能量足够强之后,终于现出了道观的全貌;而现在,当冯斯进入到这片虚像的中心时,他那种天选者的特殊体质把这样的能量再次提升了一个层级,就好比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于是姜米见到了人形,几百年间道观幻影里出现的第一个人。
她忽然浑身一颤:这只是第一个人而已,一个孤零零的道士,在他的身后会不会还有更多呢?也许在那起难以索解的失踪案中,人体的隐藏机制和非生命体的隐藏机制是不同的,需要更大强度的能量激发才能现形。也就是说,假如能量继续增大,也许会出现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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