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医一字一句地听着我说,很认真,生怕漏掉了什么,他看着我,竟然长久都没有说话,我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但他无论想什么,最后都要有一个答案说出来,不管这个答案能不能让我满意,既然我已经涉足到了这个问题,问到了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的,甚至一直隐藏在巨大阴谋之下的东西,那么再想继续隐瞒下去,就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老法医一直在沉默,我终于没有耐心,于是继续说:“你知道在你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我在想什么吗?”
老法医说:“你坐在这里,却开始让我观之不透了。”
我说:“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年纪应该长你十岁左右,你是不是有一些印象了?”
老法医皱着眉头,却并不说话,我说:“这个人曾经给过我两样东西,一支录音笔,一个小木盒子,而且这两件东西每一件后面所给的提示都是和当时所有发生的事在紧密相连的,甚至有了一种预示的味道。”
老法医依旧皱着眉头不说话,一直在一字一句地听我说,似乎想从我的说辞中推断出我究竟想说什么,我则不紧不慢地问他:“您老想起这个人来了吗?”
老法医点点头,却依旧一个字也不说,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开车,然后说:“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我不认为这种恐惧的来源是平白无故的,自然也不相信我能给你这么大的恐惧,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么就是来自于他,而他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他唯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的死状。”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法医忽然大喝一声:“不要再说了!”
他忽然吼出来,我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并没有因此而平复下来,虽然并没有继续吼叫,而是开始变得有些烦躁起来,我却并不关心他是否烦躁,我说:“从我和你说出这件事开始,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就像当初他义无反顾地将小木盒子递给我一样,他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可是却还是那么做了,你和他是一类人,应该深深地思考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比我要深刻,毕竟你了解他比我更深。”
老法医听了我的话,缓缓地转头看着我,终于问出了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可能直接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我说:“要说怎么知道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遇见的所有不合理的情况,和所有不合逻辑的推断,都在指引着我往这方面想,您老应该也有这样的体会,当你在推断一件事为什么会发生的时候,会试图假设出一种能满足所有不合理情形的场景来,当所有的不合理和所有的逻辑都开始变得顺畅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从推断走到了事实,而我就是一直不断完善自己的推断,最终有了上面的这些说辞的。”
老法医便闭口不言了,我说:“而这个过程的起始点,就在于我对整个老者帮助的思考,以及你的出现,看似你只出现了这么一回,却贯穿于整个事件中无法抽身,可事实上是你抽身了,你不用管任何事,也没有人找到你,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把你们都考虑进来,我就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牵扯到这件事中来,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置身事外,毕竟像樊队这样的人最后都不免吃亏,可你安静的太不寻常了,于是我在想你能脱身的方法,可是却始终想不周全,于是我就有一个推断,如果你本来就不被整件事所牵连的能力呢?”
44、双人合谋
我说:“换句话说,你身处事件当中,却可以不受影响,就像那位老者一样,如果他最后不把那个小木盒子给我的话。”
老法医在我说这些话的时间里已经恢复了过来。只是他用一种很无力的声音说:“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当面和我说出来,你想得到的也就是我的一句肯定的答案而已,可是既然事实已经在你心中,得不得到我的确认,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看来我想说什么,你还是没有看透。”
老法医听见我这样说的时候,忽然就看向了我,只是这回他的眼中带着迷茫和疑惑的神色,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说:“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反而让人觉得难以捉摸,而你们拼命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却反而让人轻而易举就能猜到。真真假假,越是开门见山,反而越让人觉得疑惑不是吗?”
老法医听见我这样说,终于叹一口,他此前也有一样叹气的举动,只是那时候是在叹陆周,现在叹气,是在叹自己,他说:“是的,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和他都是同一类人。”
我问:“所以我有一个想不透的问题,他给我的那个小木盒子,里面装了一张图片,之后他就以同样的死法死去了。这其中暗示了什么,他似乎知道自己将小木盒子给我之后就会变成图片上那样,可他还是这样做了,现在再想起来最后他和我说的那句话--你还没到站,下错站就回不去了。这似乎就是一个暗示,但是我总觉得这背后的深意让人难以捉摸。”
老法医仔细地听着,却什么都没说,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在沉思,或者说是在回忆,我耐心等他,因为我知道他总是要说些什么的,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从我们开始交谈到现在。我们已经在城市的道路上绕了好几个圈子,我没有把他带到殡仪馆,因为我知道目的地到了,就意味着谈话就结束了,而我们的谈话显然现在刚刚开始,但也要结束了。
良久之后,老法医终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菠萝。”
我也看着老法医说:“或许,菠萝这两个的含义,从我们这次谈话之后,才算真正地进入到正轨,我的理解才算是沾到了边。”
老法医说:“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已经涵盖了所有。”
我说:“我知道,我也很感谢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指引。”
老法医说:“把我在殡仪馆放下吧,你不用陪我进去了,我自己能找到陆周在哪里。”
我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后来我的确在殡仪馆把老法医放了下来,放下他之后我反而觉得心里的压力更加重了,我随后则回了家里,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我顺便去了水果店,买了两个菠萝。
我带着两个菠萝回到家里,我回去的时候张子昂正在看电视,但是这也就是做给人看的,因为电视只是让整个屋子有一些声音罢了,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电视上,而是拿着一个本子在写着什么,见到我回来,就从执着于本子上的眼睛转向我这边,他说了一声:“你回来了。”
我将两个菠萝放在厨房的案桌上,然后到了张子昂旁边看向他手里的本子,问他说:“你在做什么?”
他则问我:“你联系到左连了?”
左连就是老法医。
我说:“是的,他来医院见了我,提供了一些方法和建议。”
张子昂头也不抬地说:“这样说来,他对你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我说:“是的。”
张子昂则继续说:“那你买回来的那两个菠萝,打算怎么吃?”
我说:“这两个菠萝不是拿来吃的。”
张子昂问我:“不是拿来吃的,那买回来干什么?”
我说:“菠萝是拿来看的,甚至是拿来另做他用,而不是拿来吃的。”
张子昂抬头看向我,终于将手中的本子放在了茶几上,我看向本子,只见整张纸上百分之九十都是空着的,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左连,只是在左连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叉。
我看了看本子又看向张子昂,和他说:“看来你专注了一下午,大多时候也是在发呆了。”
张子昂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他看着外面的小区,我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张子昂说:“两相其害,只能取其轻了。”
正说着的时候,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拿出来见是庭钟的电话,这时候他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我接听了后果真听见他急促的声音:“何队,大史已经失踪了一天了,暂时找不到他的踪迹,要不要派人找一下。”
我说:“他有自己独立的任务,是我直接委派给他的,你不用担心。”
庭钟说:“可是……”
我说:“他不会有事的,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庭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我这一句话给生生地塞了回去,他终于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张子昂在一旁一直听着我的声音,直到挂完电话,他转过身来说:“庭钟察觉了。”
我说:“是的。”
张子昂说:“依照他的个性,不会被你一句话就给塞回去的,他们四个肯定会去找寻史彦强的下落。”
我说:“就怕他们不去找。”
张子昂看着我笑起来说:“看见鱼儿上钩,是不是有种即将钓起鱼来的欣喜感?”
我说:“史彦强这个诱饵,就这样用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毕竟我还有另外的打算。”
张子昂说:“眼下这边就先放一放由他们去闹腾吧,你该盯紧左连的动向,如果他也死了,事情就麻烦了,线索就此断了不说,只怕我们也要身处危险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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