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命 (须弥芥子)

　　祁云终于说话了：“别闹，快放开他，要不你姐姐要生气了。”他妈的都要死人了，搞半天就是闹一场啊，而且不应该是掏出鼓槌对着我肩膀来两下么！怎么就轻飘飘的说一句别闹就完了？
　　但偏偏这句话起作用了，王城捂着脖子的手放下了，涨红的脸大敞在地上狗一样的喘息。
　　我们等他休息了一会，王城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这回离开我远远的，这回是再也不敢往我身边凑了。
　　祁云似乎对锣鼓队很熟悉，我们现在在的地方，像是一片等待拆迁的危楼，挺萧瑟的，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影，我现在就在想，我被那个死老头追着，是真的慌不择路了，要不怎么会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他鸟休扛。
　　祁云带着我们七拐八拐，这迷宫一样的危楼群就跟他们家后院似得，等面前出现一片深林，老头说：“巫族，果然好本事，一个危楼群，都下了结界，不按照正常的路线走，还真走不出来。”草，我瞬间对巫族肃然起敬了。
　　王城的眼睛都瞪圆了，往身后的危楼又看了一眼，我好奇，也转身往后看，这一回，我总觉的楼群在动，十分缓慢的移动，但确实在动。
　　祁云已经进入林子，王城远远的对我喊：“马武，走了。”
　　我没有再去研究那个楼群，跟着走进树林。
　　“草鬼木，树五一，人天和，请明溪，巫族禁，桃花最，莫问陈珂不回头，莫问藏王无归处，桃花溪，醉画溪，成亡命，落魂处，好姐姐，小木屋，树下书中教五一......”身侧软软的声音唱起一段歌谣，像是随口编的，不成调子，又像是有什么含义，里面的歌词，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我听懂两个词，陈珂，藏王---陈珂匕，藏王瓶，似乎这段歌谣跟这两件巫族祭有关系，但真说有什么关系，似乎也就只有提到那四个字的关系。
　　小孩一遍一遍的唱着，软软的嗓音，带着小孩子常有的儿化音，还挺好听的，而那调子，就像是少数民族随口的山歌，带着一种别致的感觉。
　　然而我面前是一片黑深林，方才在楼群面前看深林外面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但进了林子才发现，深林很深，上满高出的树枝将太阳遮挡的什么都看不见，零星的阳光也只是偶尔照下来一点，简直就像电视上演的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一样！
　　小孩的声音开始还行，后来在黑深林中来回放送，就不那么好听了，简直就像地狱的来信！
　　我小心翼翼的跟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撞上前面的人，捂着鼻子抬头，刚想埋怨一句，老头定定的站在我身前，像是吓傻了，我侧身，发现王城也傻子一样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王城鬼都敢揍，辛臣这老头可是见过世面的，能让这两个人这副模样，前面的东西，我不敢看，我低垂着头，恨不得闭着眼睛，就扯着老头的衣服，让他带着我去算了！
　　我听见一声口哨声，这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深林中响了起来，吓得我一个哆嗦。
　　然后是划船的声音，再就是上船的声音，连我身前的老头都僵硬着身体跟上了，我还停在原地，王城哆嗦着嗓子说：“马武，总归都要来，走吧。”
　　我一咬牙，缓缓睁开眼睛，随即，我整个人都僵硬成一块石头，心脏砰砰直跳，像是马上就要跳出胸口，我面前，是像湖一样的水湾，水湾是黑色的，像是深不可测，也像是底下全是淤泥，掉进去就会陷落下去，永远爬不出来，我甚至觉得这就是地狱的阴川水，里面埋了数不胜数的尸体和骸骨。
　　而最恐怖的是河湾两边无数的人影，整个深林十分黑暗，看不清人影长的什么样子，水湾上停了一艘船，王城他们已经站在船上，隔着头顶上斑驳的光亮，我隐约看见那个撑船的--那根本就不是人，只是长了个人的四肢，而身体所有的部位，都长着树皮，简直就像一个树人，除了一双眼睛，没有多余的五官，而那双眼睛，就像是拿着小刀刻上去的，两个黑色的窟窿中，一双白色的眸子，那眸子......那眸子，像两边拉扯，停在眼角的位置，天，这真是天底下最诡异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树人（一）

　　“哥哥们好。”我身后小男孩软糯的声音叫了一声。
　　哥哥们？他在叫谁？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个电动筛子，小孩就是个开关，他叫一声我就开始抖，王城脸色也变了，看着河湾两侧。他对我甩甩头，示意我看，我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卡擦卡擦扭头，就看见方才瞧见的人影，这他妈都是树人！
　　”听说你们巫族外面都有一堆很神奇的守卫，我之前不信，现在信了。“老头说。
　　王城问道：“守卫？你说这些是守卫？不是人，那是什么？”王城声音到后面都已经变成吼得了，我可以想象，他以前见到都是小鬼，突然间见到这么诡异的东西，如果我是他，也要发疯，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见过魑魅魍魉四小鬼，然后见到了鬼王那种鬼老大。以为这世上不是人的王八蛋已经就这些了，突然之间发现魑魅魍魉可以一下子从天上的仙女变成十八层地狱爬出来张着大嘴要吃人的恶狗一样！诡异的东西永远花样多变。
　　老子已经见鬼见习惯了，面前这浑身树皮的明显有实形！还能撑船！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你看见的，树人。”祁云不咸不淡的说，就跟谈天气一样，“都是试图来族中的人，被巫族人抓住，拨了人皮。用树皮贴满全身，泡在特质的药水中，下了禁制，就把他们困在这了，如果拨开一个人，他还是又五脏六腑的，有心跳，只不过心跳的很慢，他们也跟一颗树一样，身体放在水里，他们就可以生活了。辛臣，这也许就是你的下场呢。”
　　祁云最后一句话颇有一些幸灾乐祸，他似乎已经看见老头被弄成一个树人，祁云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现在身下和一颗树木也没什么不同。”
　　我和王城紧张的看着河湾两岸，天，这人影少说也有千八百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小男孩还在跟那些人打招呼，嘴甜的叫着哥哥好。姐姐好。奶奶好，爷爷好......
　　而那些人影竟然微微晃动起来，就像是回应一样。
　　“他们有些人已经活了上千年了，从人变成一颗树，他们的命都被延长继续，这样也不错，辛臣，也许这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不，这对我不是好事，如果是李元，他看见这些东西一定会很兴奋的，至于我，我只想后半辈子做一个平凡的糟老头子，要是还能有机会，回去见见我的孙女也好。”
　　李元是谁？我疑惑。
　　祁云冷哼一声：“还没有一个外人进了巫族能够活着出去。”
　　老头云淡风轻，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你错了，即便我出不去，他也能出去，你们长老动谁也不敢动他。”
　　王城惊奇的看着我，盯了半晌，突然扯出一句话：“完了，兄弟，这所有人中就我没保障，我要是快死了，记得救我！”我对着他就是两个白眼，什么时候了竟然惦记这个。
　　小船走的很慢，我直觉有半小时那么久，而河湾两边的人影一直就没有断过，仿佛也不会断绝一样，王城跟我两个一面一个往两边看，总怕那树人一个看我不爽就冲过来。
　　终于船停下了，我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天，经过方才乌漆抹黑的黑树林，我面前竟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绿柳红花，小桥流水，绿莹莹的麦田，还有麦田中插秧的农民，这里和桃花源唯一的不同是，人们穿的衣服，和外面世界没什么不同，我跟王城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
　　那个树人将船停在树荫底下，他似乎很怕阳光，船身一半在阳光里，而他所在的位置，竟然一点阳光都没晒到，我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妈的，还真他妈是一身树皮，一点人皮都看不见。
　　视线不经意看到刚来的那条河湾，方才黑黪黪的水竟然清清亮亮的，流到水田中，在阳光底下还闪着亮光。
　　我浑身一个机灵，刚才祁云说，那些树人很好养活，把下半身放在水里就行了，那么树人泡的水他们用来种田，用来吃么？我肚子里面开始翻滚，恶心的不行。
　　然而，我还不用付出行动，我身后突然传来哭声，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
　　我脖子上又开始结冰了，草，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边丰亡。
　　老头脸上全是慌张，而祁云脸上的表情应该叫做心疼，他们已经下了船剩下我一个还在船上，祁云他们仿佛只是听见一个委屈的小孩在哭泣一样，一点影响都没有，而我，我头疼的快炸了，这和当初听辛裳敲响那面小锣不一样的疼法，这一次，我脑袋放空的同时，竟然想和那小孩一起哭，更深刻的感觉是，体内凶狠嗜杀的欲望，想毁灭一切，想杀了身边所有人，或者不止人，想毁了一切......
　　深林中开始响起呜呜声，像是一群人在哭的声音，又像是狂风吹竹管的那种呜咽，如泣如诉的，也很冷，像是从古井中传来的哭叫，嘶嚎。
　　我有点受不了了，身体中杀戮的欲望在叫嚣，我怕要是在没有什么东西来阻止我，我，我就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