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围安静的能听到一下一下突突的心跳声,我眼前又是黑的一片,胆小的动都不敢动。
“啊!”
就在我面前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对鼓起的眼珠,空洞又污浊突兀,静静的悬空在黑暗之中,就这么盯着我看。
我第一反应是遇鬼,紧紧掐住行李箱想跑,面前的眼珠,突然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谁。”
是,是人?!
“老爷爷?”听声音年纪很老,中气不足,我咽了咽口水:“我是来这里支教的,今天刚来,我姓苏。”
他没说话。
怕他误会,想拿出支教证明给他,但现在黑漆漆一片,我找不出来,硬着头皮问:“老爷爷请问现在几点了,离早上还有多久?”
又安静了好些时间,他才缓缓道:“跟我来。”
随着眼珠转走,我跟上。心里还毛毛的,怎么感觉他眼神像自带了光亮,黑黝黝的,就被我看见了。
走了一截路,除了脚步声外,还是静悄悄的,我忍不住又问:“老人家,我们这是要去哪?”
“上课。”
简单回答我两个字就没再理我任何问题,可是这么晚了,上什么课?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感觉小腿肚有些发涨时,我的斜前方才出现了一排光亮。
像一个拉通的房间,透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是件教室!?
老人送我到了门口,我透过昏暗的光线看他的脸,极深的皱纹如交错的沟壑,整张脸灰扑扑的,佝偻着背,目光炯炯的盯着我,又让我回想起刚才第一次见的场景。
“进去。”
我诧异的“嗯”了一声,忙问道:“现在已经早上了吗?孩子这么早就来上课了?”
老人没理我,慢吞吞的转了个身,迈着极慢的步子走了。
刚才来的时候我没注意,但走路的速度算很正常,怎么转眼这一会儿,就不太走得动路了?
我把行李箱放在门外,朝教室跨了进去。
那司机连夜拖我过来,可能是刚好赶这个上课点,但他怎么不叫我起来,喊了也没声,是去上厕所了?
进到教室后,更是透着一鼓子怪异。
不大的教室大概有五六排座位,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学生,见我进来,一双双眼睛死盯着我,表情麻木,房梁上昏暗的灯光打下来,阴森森的。
我走到木质的旧讲桌前,翻了翻上面摆好的课本,这灯光暗得我字都快看不清楚。
没想到这里条件差成这样,学生这么早来上课,可灯却不管用,总是会伤眼睛,心疼这群孩子这么小就要吃这种苦,心里不是挺滋味的,打算天一亮找到村里干事的,提下这事。
我试着提起精神,热情的打声招呼,没得到一点回应不说,孩子们始终面无表情。
或许是不习惯我新来村里的陌生人,于是我放低音调,声音更柔和一点,把书本翻开,开始讲书上新的内容。
说到该让学生记笔记的地方,我捏起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来,并叮嘱他们记一记,只是手中的粉笔出奇的软,不像粉笔该有的硬度,我瞟了一眼白色的棍状物,跟正常粉笔没什么两样,也没多想,继续写黑板。
我掐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外面的天色也慢慢比梁上的吊灯还亮,我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笔,再把粉笔往黑板槽里一放,拍了拍手:“好了,我们先到这里,下节课……”
说着我转身回头一看,空档的教室里,哪还有半个学生影子!
☆、第二十二章 时间重置
小孩子天性贪玩,我才刚来,要是管得严了怕适得其反,索性过两天再跟他们提课堂要求,白天,我得先找村干部商量正事。
一直没到过北方,没想到同好村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新闻里见到的首都天,格外阴沉,一眼望去,见不到半点蓝。
我出了教室拉上行李箱,一路上发现同好村就在群山之中,依山而建,风景不错,我正走的路是条羊肠小道,侧跨一步就是悬崖,低头一望,密麻的树木像长在我脚下的蘑菇顶。
想起晚上那一路走来就胆战心惊,旁边没有围栏,走斜一步,连命都没了。
这情况,也该反映。
连连路过几间破旧的平房,都紧紧闭着门,我试图一家家的敲过来,没人应,多走几步,平房渐渐多了,也没几家开着门在,只此一家,我经过时,一眼望见有人。
把行李箱支在门口,我小跑到院子,礼貌的问:“您好,我是新来的支教老师,我姓苏,请问村干部在什么地方您知道吗?”
两扇破旧的木头大门,一扇闭着,另一扇门缝开成约莫四十五度角,露出个人形,我近看后,一双灰冷的眼神,僵直的盯着我。
如死人般停滞不动的眼睛一只浑浊且充血,另一只却空洞呆滞,我一下子认得,是昨晚的大爷。
“老人家,是你吗?”我努力保持声音平静,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调:“您能告诉我,村干部的办公室在哪吗?”
他身影完全陷入黑暗里,我仅凭身后一点灰扑的阳光,看清他满是皱纹的手,指的方向后,连道几声谢,拉起行李箱小跑离开。
没请他带路,是不敢。
顺着道路方向,我在一道分叉口处停下,Y字型的岔道口,一条向左,一条向右,老人指的是靠右方向,所以,他想让我走右边这条?
老人是极其普通的长相,可能患有严重眼疾,和他对上眼的恐惧像蚂蚁咬过的麻。我吞咽下口水,走左,还是走右?
我手掌一紧,拽着行李箱,毅然往左边走去。
我没忘记,自己能招鬼的体质,他两次出现都在黑暗里,我不得不防。
这路上两边是高耸的灌木林,像特地劈开的道路,泥土踩上去松软无比,风吹着灌木叶呼啦呼啦的响,在空旷的山区里,像一道幽怨的哭腔。
我勉强苦笑,伤感自己来时没问清楚,只知这里穷苦,却不知其恐怖。
但来都来了,心里准备,就从这刻开始。
好不容易走出灌木林,走了一截下坡路后,尽头是一小片平地。
坐落了几间平房,这里条件差,村干部的办公室在此也不算稀奇。
我从最左边开始敲,敲到倒数最后一家时,关上的门,终于拉开了。
“你好,我是支教老师,我姓苏。”
这样的开场是第三遍,这次才起了作用,我拖着行李进了房间。
“坐吧,我是这里的村干部罗欣未,你来的时候,遇见什么怪事没有?”
约莫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五官普通。
罗欣未就要把门给关上,我条件反射性的抓住他的手,意识到这样不礼貌才松开,嘴上坚持:“罗哥,就开着门吧。”
我实在对关门这件事有阴影,再加上房子四面无窗,只桌上有盏照明的煤油灯,关上门,伸手见到五指都难。
罗欣未没坚持,把门开了条缝后,先走到大堂里边的位置上坐好,盯着我看。
古怪的事,怎么可能没有,我把这前后的遭遇通说了一遍,他倒杯水递来,我刚好口渴,一饮而尽,不由的舔了舔嘴。
“这水是口子上的井里打的吧,还挺甜的,天然水就是不一样。”
罗哥没接话,又给倒了一杯,幽幽道:“那个老头子,你不用管,他平常就邪乎的很,整个村子没人待见他,他老婆子死后,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原来是这样。”
“我们村,白天都带着小孩子干活,没时间,你只能在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和早上四点到六点的时间上课。”
“这怎么行呢!”我立马拒绝:“这样小孩子睡眠不足会影响身体发育,这两个时间都不利于记忆。”
“这里是我们村,我们定的规矩就要遵守!”
在这个问题上,罗欣未固执的坚持,最后还把我轰了出来,赶我到中间的房子门口,叫我以后都在这里休息。
我气不过却无可奈何,大不了今后,我挨家挨户的找家长谈,取的全部家长同意,把正常的授课时间给补回来。
进到昏暗的屋里,满屋子浓重的灰尘味道,我推开仅有的一盏窗户,吃了一嘴巴的灰。我把行李箱打开,拿出准备好的小盆,到井口边打了点水,用毛巾把整间屋子擦了一遍。
我最后擦完唯一的窗台,手臂支在窗台上休息,总觉得台面滑腻腻的,低头一看,还有残余的水渍,而面前这天,又黑了下来。
把桌上的煤油灯点亮,庆幸的是对孩子的教育如此不看重的村子,还给教室支了电。我手机关机看不到时间,吃着桃桃准备零食垫肚,打算休息会儿去找罗哥问,他却先敲了我房门。
“咚咚咚,上课时间到了。”
“马上来。”
我胡乱的擦了擦嘴巴,出门喊住他:“罗哥,给我个手电筒吧,晚上黑灯瞎火的,我看不着路。”
哪知道他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随手扔给我地上捡的一根棍子:“用这个。”
“……”
说不委屈是假的,我不图好吃好穿的优待,但我过来支教的第一天,连起码的尊重都没受到。算了,一个村干部,替不了一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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