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相当纠结。
在理想与现实中行走,没有一条可以折中的坦途。等待我的似乎只有机敏和圆滑,除此之外就是峭壁悬崖,个人的粉身碎骨还在其次,辛苦组建的家庭也就不复存在了。难道在现实的强大威力面前,我只有按照大多数人正在行走的方向继续前行吗?
在错误的道路上,停止就是进步。
塞外小镇查干浩特的南面十几公里处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宽处大概有七八米,窄处目测估计只有两米多,从金阙山西北方向一路逶迤而来,在小镇南面的荒滩草地之间蜿蜒了三四个宽阔的河湾之后恋恋不舍地继续向东南草甸日夜流淌而去,这条河属于乌力吉木仁河的一脉支流,平缓且清澈。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行驶在草原深处的牧马道,已经被马群践踏出来的倒伏草茎的路才是真正的“马路”,这是一条适合四蹄动物行进的路线,对于四轮驱动的钢铁动物,除了颠簸,还有不时出现的刮卡底盘的意料之中的小意外。帕萨特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汽车右前方的河岸边出现了一棵高大的原始次生古榆树,苍劲、卓尔不群。“看到榆树了没?下车吧,走着过去,车开不过去了。”
驾车的矮胖男人话语简练但不失威严,他把帕萨特停在了“马路”的外侧,不想阻挡了路途的通顺,尽管平素没什么人途经这里,除了间或月余的牧马群。
黄经理从右侧副驾驶座位上下来,自觉地走到汽车的后面,打开后备厢,里面有两只窄长的帆布包和塑料凳桶等物,他一股脑儿全部抱在怀里跟在矮胖男人的身后向榆树走过去。
垂钓的乐趣,其实并不在于捕获锦鳞条数的多少,而在于垂钓的环境、垂钓者的心境和参与人之间的非语言性的交流——良好的默契是最佳搭档的法宝。不过现在正在走向古榆树,走向最新发现的垂钓点的这两个中年男人肯定不会成为垂钓的最佳搭档,因为在他们看来,今天的聚会不是为了钓鱼,不是为了保持默契,更不是为了放松身心,他们的重要目的就是为了交流、交锋和交融。
古榆树的树冠硕大,枝繁叶茂,临近的河湾水流平缓,转弯处河水冲刷了一池三四米深的小潭,清澈的河水底部是沙砾,一些墨绿的水草杂糅句式般地飘荡在潭里,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在这个方圆不过百余平方米的小潭里,似乎可以轻易目及闲逸游荡的草鱼、鲤鱼和草原腹地特有的黄纹黑背小尕鱼。
矮胖男人和黄经理并坐在古榆树荫翳下面的塑料方凳上,鱼竿也默契地并排垂钓在河潭上方,两人都在吸烟,蒸腾的青灰色烟雾里看不到一点儿闲适的影子,更多的是如何开展最初交流的尴尬和多疑。
“老黄,你在蒙东集团干几年了?”矮胖男人戴了一顶蓝色的旅游帽,这顶蓝色帽子与绿树凉阴似乎并不那么协调,甚至有些滑稽,但是这种画蛇添足的装束并没有让黄经理产生笑意。
“十多年了,集团刚成立的时候我就在蒙餐部了。”黄经理回答得小心翼翼,他不知道这个胖子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安静的垂钓点的,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这个原本不属于蒙东小镇的客人今天邀请自己的目的究竟何在?自己和他的工作领域并没有任何交集,也没听说集团里面最近有谁犯事进去啊?
“干了十多年了,还是个元老嘛,待遇一定不错喽?”矮胖男人攥了一把黏湿的鱼饵抛到垂线的附近。
“啥待遇不待遇的,混口饭吃呗,和你们公务员比不了啊,你们是让人羡慕的金领,端的那可是金饭碗。”黄经理故作艳羡地吹捧对方,他简直把身边的胖子也当做了一条胖头鱼,适度抛撒一些诱饵和美言肯定不是坏事。
“公务员?别他妈的扯淡了!就是一个温水里面煮的青蛙。”矮胖男人向上推了推眼镜,一脸的不屑,“我们的工资也没多少,就是饿不死而已,稳定的工作也意味着收入的停滞嘛,不像你在企业里呼风唤雨,你这几年里赚的钱已经成为银行账户里面的数字游戏了吧?”
黄经理还是没有领悟到矮胖男人的交流要义何在,这种语言上的逡巡真是无聊透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是不是手头有点儿紧啊?”黄经理试探地直奔主题,集团的效益还是可以的,在这个政治经济学的年代里,单纯地关注经济领域肯定会把企业带入死地,虽说这个男人并不在自己的企业公关名录里,不过既然都是菩萨,管他那么多呢,只顾烧香参拜就是了,“舍得”“舍得”,没有“舍”何来“得”?
“操!你想的太多了,你当兄弟我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啊?”矮胖男人拉起来钓竿看了看,蚯蚓还在,刚才无非是一点儿风吹草动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黄经理决定赶快进入主题,这样自己悬着的心也好放下来,否则眼下就不是在钓鱼了,简直是把自己扔到了河里做诱饵,令人窒息而且心里压抑。
“我是替兄弟感到不值啊!我听说蒙东集团的主业销售盘子很大,但是似乎你连个原始股份也没有吧?每个月就那两万块的固定收入,什么时候才能跑到南方买套别墅啊?难不成你想在这个荒凉的大草原上度过一生?
那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矮胖男人盯着水面的浮标看,那半截红黄蓝相间的小浮杆漂在水面上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习惯了草潭环境的小尕鱼并没有抢食外界诱饵的冲动,因为水里的养料已经足够满足它的需要了。
“你住房不要花钱,饮食单位报销,家里人都有工作,那你赚钱想干什么呢?按照这里的平均消费水平来计算,一个月的生活成本大概也就是六百元到八百元,你在这个基础上翻番,你的消费多十倍,你一个月有一万块就足够了,是不是?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赚钱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你有钱也花不掉啊?假如你始终在这片草原上生活的话。”
“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就是好好工作呗!”黄经理感到云里雾里的,“青格勒图大哥把这份家当交给我打理,我总得尽心尽力不是?我也不想要太多的钱,可是大哥一定要给我,我也没办法啊,反正就先攒下吧,以后等孩子大了给他们花,我自己对钱没什么感觉,就是纸呗!”
“是吗?钱对你来说就是纸吗?”矮胖男人转过身来盯着黄经理,阴翳的目光让黄经理感到了寒意,“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钱对你来说没什么实在的意义,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盗卖文物?为什么还要跑到边境去倒卖白粉?你冒着送命的风险去干这些事,就是为了积攒一摞纸吗?”
即便是在夏日午后的树荫下,黄经理还是打了一个冷战,甚至他的内心开始结冰,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平静的水面,试图努力抚平那颗不再平静的心。
“你他妈的活得真虚伪!你以为你犯的事就天衣无缝没人知道吗?只是我不想断你的财路而已!你喜欢送命是吧?你喜欢攒纸是吧?好啊!我今天回去就联系政法朋友满足你的愿望!明年的今天,你的老婆和家人给你有得烧纸!”
黄经理彻底震惊了,也被彻底镇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全部秘密都被这个男人掌握了,白粉的事情甚至连青格勒图都不是很清楚,看来这个矮胖男人是有备而来,一定要雁过拔毛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的事。”黄经理开始镇定下来,遇到问题不可怕,关键在于要有敢于解决问题、化解危机的手段和胆识,“你看我是每个月给你利润提成呢还是一次性地给你一个数目比较合适?
有钱大家赚,我对钱真的没什么感觉,交个朋友比赚钱实在得多!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谁还没个难处,谁还不需要朋友的帮助,也许以后咱们之间互相帮衬的事情还多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你还真当我是来要饭的啊?”胖子鄙夷地看着黄经理,“实话告诉你吧,我可不是想要在你的碗里分杯羹的,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送钱?”黄经理越发迷惑了,“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在,兄弟你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和我说,我的脑子转得比较慢,别耽误了兄弟的大事。”
矮胖男人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颈椎都不太灵活了。”活动片刻,透过近视眼镜,单眼皮的目光闪烁着狡黠和贪婪,“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把一些钱放到你的营业额里面,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在我用不着的时候,假如你要是有急用就尽管去用好了,也不用你付利息。”
“洗钱?”黄经理有点儿头绪了,不过一般而言,等到需要洗钱这个环节来处理问题的时候,这笔钱往往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这笔钱的来历绝对不是可以公开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在糊里糊涂中就成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潜在替罪羊了吗?“我们这里的水浅,可能养不了大鱼啊,我真是爱莫能助。”
黄经理心里很清楚,自己从事的事情不留痕迹,不会有什么把柄留给这个胖子掌握,他无非就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而已,自己犯不着因为这个事情对他有什么忌惮的,何况他不也是有黑钱需要洗嘛,这就说明了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他断然不敢鱼死网破地和自己纠缠,还是花钱免灾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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