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楼 (黎照临)

他，怕了，从表情上看，是真真的怕了。
“师兄，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倒是觉得，这话说得真对。刚才我还在想，这么多年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反正，我都死过一次了，干脆就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了。可是，你还是忍不住要痛下杀手啊。”殷白眉说着，诡秘一笑，伸手在胸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抹了一下，又将，指尖的血液放在唇边舔了一口。
“我本不想杀你，只是你得寸进尺。”想了想，那假掌门冷笑道。
“是么？呵呵。”殷白眉说着，露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来，眯缝着眼睛盯着他，轻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所有人里，你是最让我讨厌的一个，当年的你就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在你的世界里，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而阻碍你的人，不论对错，都该死。像你这种混蛋逻辑，师父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知道为什么，到后来没有人再提起么？因为，每个人，都失去了耐心。这些年来，我辗转各地，时常被人当成人渣来看待，但是，我要说的是，真正的人渣，应该是你这种人才对。”
殷白眉说着，冷笑了一下，又道：“你看见这三只小家伙了么？这是我从一座古墓之中收服的，原本，是一个权倾天下的人的护墓灵兽，说真的，这三个家伙，很厉害。我知道，你盗用祖师封印的秦尸的躯壳就是为了利用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身子，但是，你别忘了，那秦尸再强，也有个限度，而相比之下，更致命的一点，是你这个施法之人。我了解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控制那秦尸，进而阻止我冲过去袭击你，你也可以阻止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你有本事同时牵制它们三个么？”
殷白眉说着，摸摸其中一只灵兽的头，缓缓道：“其实，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有些累了，有的时候，想一想，当年自己确实做错了一些事，九泉之下，或许，真的没脸去见师父和师妹，如果，真有一件能让我挽回一点颜面的事情，恐怕，就是今天了。我与茅山，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师父收留了我……”
殷白眉说着，略显惆怅地苦笑了一下，随后，抬头看看那阎罗王的塑像，良久不语。
“去吧。”随着一声吩咐，那几个正自踌躇的灵兽立即狂躁起来，蓦地一声咆哮，便拖着长长的影子蹿了过来，那假掌门见了，连忙催动咒法控制那尸王护佑，怎奈，三只灵兽灵活异常又为数众多，只一瞬间，这三只猛虎一样的东西便让开那秦尸扑向假掌门。
对方见了，惊呼一声转身就跑，可他身法再快，又怎么快得过那些东西，只觉得，那三只灵兽，犹如浪潮一般先后扑过去，直接将那假掌门扑到在地，紧跟着，野狗争食一般上前撕咬，血溅五步，看得我心惊肉跳……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叹息一声，殷白眉的脸上露出一抹沧桑，等那灵兽缓缓走回来，将袖子一甩便将几只灵兽收了，再看他的手里，那个突然消失的卷轴再一次出现在对方手中。
双手合什，卷轴消失，殷白眉走过去，站在那假掌门的前面良久不语。
此时，那原本还很亢奋的巨兽，也像是失了神采似的，两只金灯一样的眼睛，蓦地一暗，紧跟着，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那一只冥尺，落在地上，在临死前，那个假掌门再一次将它抄在手中，看当时的样子，他想孤注一掷撇上一刀，但是，冥尺的操控没那么容易，到最后，他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机会。
“何必呢？”正在此时，殷白眉叹息道。
他一弯腰，将那把冥尺从地上捡了起来，看着上面的符文怔怔出神，我正在想，要不要此时现身，却没想，夜色里，一道白光闪过，噗地一声，掀出满天的血渍，于此同时就听见殷白眉的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再看时，他那右臂，已经被人连根斩！
突然出现的，也是一个道人，一身紧身的黑衣穿在身上，身手极好！
我刚才没有看清楚，似乎，这个人是从那个假掌门的身体里头蹿出来的……不对，不是从身体里，是从哪假掌门的影子里出来的！卧槽！竟然还有这种法子！想到这里，心中一惊，冷汗狂出的同时，脑袋里都是刚才的画面，这个人，好像是在殷白眉看那冥尺的时候，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紧跟着，另一只手夺下那冥尺反手一挑将殷白眉的胳膊斩落的！
好快的身手！他是谁！？心里头想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于此同时，那人却没闲着，趁着殷白眉惨叫不止的刹那，一个指诀印在了半边倾倒的殷白眉的脑门上，紧跟着，暴喝一声直接将殷白眉的魂魄从那小童的体内拔了出来！

第888章 黑衣

这手法，我没见过，但是，看他那决绝的态度，应该是对自己的手法极为自信的。
只一瞬间，殷白眉的魂魄便从那道童的身体里出来了，那魂魄的样子，与本人十分相似，只不过，此时的他也捂着自己右侧的肩膀哀嚎不止。
一个那么大年纪的老头子这么惨叫，让人听着心生怜悯，可，那从影子里头蹿出来的黑衣人并没有产生跟我类似的想法，趁着对方还没站稳，将手中夺来的冥尺握在手中猛地往前一捅，直接点向对方的哽嗓咽喉！
冥尺破风，极快，不过，对此我也早有准备，不管怎么说，冥尺是我的，不能让这突然跑出来的人用它来行凶，想到此处，不慌不忙地竖起剑指，轻轻地念诵一声，几乎是在冥尺刺到对方的咽喉的瞬间，那冥尺，凭空消失了！
这下子，太突然，来不及收手的黑衣人一个空拳点在殷白眉的喉咙上，当时惊得叫出声来，于此同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殷白眉抬腿一脚踢向那人的裆口，将对方逼退的同时，身形一卷化作一团黑烟想要遁去，却没想，刹那间，三根桃木钉自那黑衣人的手中挥洒而出，径直钻入对方的魂魄之中！
殷白眉被偷袭，本是疼痛难忍，猝不及防又来这一下，还哪里反应的过来，只听一声闷哼，这双腿残疾又没了一只胳膊的老头子的魂魄扑倒在地上，桃木钉化去，胸前，几个大窟窿正闪着淡淡的白光。
见此情形，不由得一阵感慨，一翻身从横梁上头翻下来，我快步走了过去。
“为什么要救我？”苦笑一下，殷白眉二目无神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把丁翎的带回来了吧，要不然，她就真的去了。”摇摇头，我说。
“可我不是为了救她才将她带回来的。”殷白眉说着，再次苦笑。
“你怎么想的，是你的事。”我说着，摇了摇头。
此时，殷白眉的魂魄，已经虚弱得非常厉害，原本跟常人近似的五官，也黑气蒸腾地变了形状，他的魂魄，越来越浅，也越来越涣散，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魂飞魄散再也找不回了。
“我要死了，真的死了。”咳嗽一声，殷白眉长着大嘴喘着粗气。
“你已经死过很多次了。”想了想，我说。
“这一次不一样，我，也没有办法了。”殷白眉说着，苦笑了一下，随着一阵咳嗽，又道：“想不到，最后的最后，我还受了你的恩惠……老夫，在江湖道上混了一辈子，不想在最后欠你一份人情，这个，送与你了。”对方说着，一翻手将一个圆形的像是一个小碟子一样的东西塞在我手里，又道：“这三只灵兽，是我收伏的，平素里，有些本事，不论如何，你要善待他们。”
殷白眉说完，喘息得更加厉害，捂着胸口翻腾了半天，盯着那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黑衣人怒骂道：“李彦童，你一直都在，是么？”
“没错。”对方说着，冷笑一下。旋即走过来，一脚踩在殷白眉的头上，刹那间，黑烟四散，殷白眉的魂魄化为乌有。
“你为什么要杀他？”沉吟半晌，我道。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转头看看我，那道人摘了面罩看着我。
“雷真归说你，早晚都会是茅山掌门，你这样心狠手辣，真的好么？”摇摇头，我道。
“你不满意？”一侧头冷冷地跟我对视，他道。
“弟子不敢。”我说着，打了一个稽首。
“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站在那里冷冷了看了我一会儿，对方转过神来对我说，他抬着头，背着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是。”点点头，我道。
倒不是我这个人有多嚣张，只是，我跟他都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了的。
“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冷笑一声，他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我。
“我知道的不多，刚才所见而已。刚才死了的那个人，是殷白眉，原本是被踢出茅山的弟子，行为不端，频繁作恶，按照他方才所言，师叔你，着实是一个奸雄人物。先是伙同那个姓云的道长假装掌门人，再利用刚才的机会坐山观虎斗，等殷白眉杀了假掌门之后，突然现身，为掌门报仇，清理门户。你真的很聪明，照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来看，接下来，假掌门死了，杀掌门的人被你收拾了，于情于理，你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掌门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