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次梦到她时一样,我从床上飘了起来,而另一个自己还在呼呼大睡着。我飘到堂屋里,看到大敞着的两扇木门外面,姐姐正站在一轮清亮硕大的满月之下。比起上一次,这次她的形象可怖了许多。她全身都染满了殷红的血,血水还在不停的向下滴落,落到黄土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她的脸上也沾满了血,她不停的流着泪。我看着她,我也在哭泣着。
我飘到她身边,想要伸手碰触她,安慰她,然而我的手从她肩上穿了过去,停留在虚空中。我听到自己哭着说:“姐姐,你为什么那么难过?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姐姐泪眼模糊的看着我,抬起一只手,指向一侧遥远的蓝黑色大山。山的那一边,传来一阵沉闷的鼓声。
我跟随着那鼓声,向着那一边飘去。飘过田地,飘过河流,飘过房屋,飞进了大山深处。越过高高的山脊后,我来到了上次见到过的那块红褐色的平地上。这一次,这里没有别人在。平地的四个角落里,火把正熊熊燃烧着,散发着炽热的红黄色光芒。空地的尽头,密林掩映中,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破旧的庙宇。庙宇的屋檐下悬挂着铜质的铃铛,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飘到庙宇大门口,想要伸手推开那两扇紧闭着的红漆斑驳的木门。但我的双手毫无阻隔的穿过了木板,消失在我眼前。我试着向前飘去,整个身体都穿过大门进入了庙宇里。
庙宇的殿堂里点着一盏幽微的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殿上供奉着的不是神佛的塑像,而是一座怪异的人像。人像面目狰狞,左右各伸出三只手臂,每只手臂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圆睁着的眼睛。望上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从来不知道村子里还供奉着这般可怖的东西。我移开被人像吸引住的视线,看到在人像下方,长明灯的后方,放置着一面小鼓。这面小鼓做得十分精细,鼓身是鲜丽的正红色,绘有繁复的花纹。鼓皮用金色小圆钉固定,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浅黄色。我怔怔的看着这面小鼓,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温暖又悲凉的感觉。我忍不住飘了过去,伸出双手想要拿起它。但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触到它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那个饱含着无尽冤屈苦痛的惨叫声,一瞬间,我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起床之后,稍稍思考了一会儿,我便做了一个决定:到梦中所见到的那个地方去看一看。那座大山我曾经去过,但只是上到半山腰就回转了。我两次梦到那个地方,姐姐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些什么,指引我些什么。
说做就做,我带上手电,收拾了一些食物和饮用水,放进一个背包里背在身后,便准备出发了。要去到那个地方,一去一回的话,回家时怎么也要天黑了。
我没有告诉父母实话,只说是去一个朋友家里玩,他家离我们家颇有些距离,路上很费些时间。父亲和母亲没有怀疑我的话,只叮嘱我一路小心。我频频点头应承,心情十分复杂。
要去往那座山,需要先从我家所在的这座矮一些的山上下去,渡过小河,翻过一座小山包,而后才能站到那座大山的土地上。下山的路程比较轻松,我走得很快,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来到小河边的时候,我下到清浅的河水里清洗了一下。沾了水的肌肤被山风一吹,凉爽极了。
河流那一边的小山包弧度平缓,路很好走,没有花多少时间,我就站在了那座大山的脚下。这座山上的树木特别茂密,其他山上多少都有人家和田地,而这座山上却是一户人家一亩田地都没有。整座山都被密压压的树林覆盖着,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行走在其间,光线被树木遮住了一大半,幽暗的树林草丛里常有怪异的动静响起。我放缓了步调,行走得十分谨慎小心。
山势有点陡峭,爬到山腰的时候,我已经累得双腿直打颤了。坐在小路边休息了一阵子后,我站起身来继续向上爬去。剩下的路意外的好走,像是特意修整过似的。时近下午,我终于翻过了那道在梦中见过的山脊,出现在我面前的,赫然便是那片红褐色的土地。
我微微喘息着站在平地边缘向前望去,四个角落里都有火把伫立着,当然此时并没有火光闪动,只剩下半截残余的黑灰色木棒。空地尽头,树林之中,一座小而破旧的庙宇颤巍巍的耸立着。一阵风过,庙宇檐下悬吊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地上。
我喘匀了气,迈步朝着庙宇走去。这座建筑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在斜阳下散发着陈腐的气息。踏上雕刻着纹饰的石头阶梯,我走到庙门前方。两扇红漆斑驳的厚重木门紧紧关闭着,一把大铁锁横在门上。我伸手拽了拽铁锁,它纹丝不动的阻挡着我前进的步子。
现在怎么办呢?就此放弃当然不可能,但我也并不想去撬锁,何况我也没有带合适的工具。想了想,我向庙宇侧后方走去。也许,会有窗户之类的东西,可以让我进到庙宇里面去。
☆、第二个故事(阿姐鼓完结)
庙宇的侧面果然有两扇木窗,是那种需要用木棍支起来才能开启的老式窗户。此时它们都紧紧关闭着,我试着掰动了两下,没能打开,看来是从里面销死了。我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出一把薄薄的小刀来,把刀刃从窗户缝隙间伸进去,试探出插销的位置后拨弄了一阵子。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响起,插销被拨开,窗户终于能够打开了。
收起小刀打开木窗,带着一身的灰尘我攀进了庙宇内。在墙根下找到支窗户的棍子撑开两扇窗,借着从窗户间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我仔细打量着庙宇内部。果然,这地方跟我梦境中所见到的情景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殿堂上供奉的怪异人像比之梦中所见要更加可怖,有种摄人心魂的感觉,我只略微瞟了几眼,不敢多看。
视线移到人像下方长明灯的后方,一面红身黄皮的小鼓正静静的躺在那里。我注视着它,心中又涌起了那种莫名的温暖又悲凉的感觉。我一步一步缓缓向它走近,心跳得非常快,咚咚,咚咚……指尖碰触到鼓身的时候,我恍然间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身在庙门旁。怎么回事?外面传来了巨大的鼓声,从窗户间望出去赫然已是夜晚。庙外那不绝于耳的沉闷的鼓声中还夹杂着人群念念有词的祈语,似乎,还有谁在哭泣着?
我伸出双手抓住庙门边缘,将两扇沉重的木门拉开来,走了出去。外面是清莹的蓝色的夜晚,天空中高悬着一轮皎洁的满月,明亮的淡白色的月华洒遍山岭。红土地上跪了一圈人,叩拜着,念诵着。我认得他们都是村里的老人,但听不懂他们嘴里念叨的是什么。空地四角有火把在燃烧着,散发出炽热的红黄色光芒。每支火把旁边各有一个赤膊壮汉正手持鼓杵敲打赤红色的大鼓,鼓声苍凉庄严,好像和着人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我走下台阶,步入人群中,轻易的就穿过了密集的人群,好像没有了实体一般。我知道自己不是身处梦境中,但似乎,也不是在现实中。走入到人群中心,那里面有一块空出来的地方。在那块像浸过鲜血的红土地上,在清幽的白月光下,姐姐被反绑着双手,跪倒在地。她满脸是泪,浑身发抖,发出悲戚的哭声。
你们想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绑着她?我焦急的想要解开紧缚着姐姐的绳索,但一次次的尝试最终都是徒劳,我的手只是虚影,根本无处着力。
月上中天了,光华越发明亮。鼓声越来越急,众人的祈语声越来越高昂,一张张麻木的黄黑色的脸上露出狂热至极的神情。我惶急无措,围着姐姐乱转,却什么都做不了。突然间,四周陡然静寂下来,鼓声和人声全部都停止了。我茫然的抬首四顾,却见一位身穿古怪白袍的老者从暗处走出,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尖刀,朝这边行来。
老者走入到人群中,人们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通路来。我眼见他走到姐姐身边,挥动利刃,明晃晃的刀光闪过,血花飞溅,将这刽子手的白袍染上了一大片鲜红。姐姐倒在了地上,被割断的喉咙还在咯咯作响,伤口不断的涌出鲜血,流淌在红土地上。
我怔怔的站在一旁,痛恨着无能为力的自己。她该有多痛?她该有多怕?我想大声呼号,喊出我心中的悲哀伤痛;我想夺过刽子手的利刃,将这些人统统杀净。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
我眼见着他们剜出姐姐的心脏供奉在庙前,那血淋淋的心似乎还在跳动着。我眼见着他们剥下姐姐背上的皮肤,制成了一面红色的小鼓。我只觉得地上那一大滩血迹越变越大,化为血海汹涌席卷而来,让我的眼前最终只剩下一片血红,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身在的并非人间吧?倘若这里便是人间,那么这些残害同类的面目狰狞的恶鬼是从那里来的?在剧烈的悲痛愤恨中,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恍然间看到了一片落日的余晖洒在地板上,金黄,温暖。怔然的慢慢转动脖颈四顾望去,我发现自己依然身在那间庙宇中。那面红身黄皮的小鼓就在我手掌底下,指尖触摸到的鼓皮柔和而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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