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完最后一块弹片的时候,老谢和大标都已经汗如雨下,老谢再次给大标伤口上了酒精,又缠上绷带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现在哪怕大标拿枪对着他要灭口,他也无力招架了。
老谢点了一支烟,大标看了他一眼,他便也给大标点了一支。
“你还得打一针破伤风针。”老谢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麻烦你了,谢师傅,”大标躺在床上,没有起身,“你应该已经记不得我了吧。”
老谢抬眼看了一下大标,没想起来什么时候曾经见过他。
“七年前我第一次砍人,被人暗算,就是你给我包的伤。”大标静静地抽着烟,“那时候你是道上有名的谢师傅,不管是谁,你都给治,而且在治好之前,谁都不能来找麻烦,哪怕是旬州正牌老大来也不行。不过后来听说你金盆洗手了……我早上听兄弟说的,才能找到你,没有你我今天就得死了。”
“当年的江湖不在了……”老谢摇摇头,“现在根本没人讲道义了,有钱才是老大。这样的地方,不能混的。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必须得退出。年轻人,你也考虑考虑吧。”
“我混进去了,现在来不及了。”大标长叹了一口气。
老谢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钱给大标,说:“你拿着钱去防疫站,他们也有破伤风针可以打,防疫站打破伤风针不用登记,你写个名字就行。”
“谢了。”
大标站起身,知道不能再逗留。
“我有新的衣服和裤子在柜台,你自己拿,凑合穿吧。”老谢累得不想站起来。
“谢了,我会还你钱的。”大标站起身往外走。
“等你活下来再说吧。”老谢的声音不知道是笑还是叹息。他也总算想起来了七年前这个来自己地下医院看病的小子,那时候他被砍了十八刀,脖子上三道伤口只要稍微一扯就可以崩断颈动脉致命。然而就这样,这小子一直到包扎好,都没有把手上的刀放下来。五年前花钢不顾他阻拦,带着人杀进他的医院之后,他就知道这一行再也干不下去了(一个地下医院,如果保不住病人,在道上也就失去了基本的名声)。开宠物医院这些年,虽然安稳,但偶然间也会想起过去十几年风口浪尖的生活。
尤其在今晚,大标来了之后,十几年前的影子恍然间就在老谢面前一闪而过。他突然间很想喝一杯酒,但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过了唏嘘感叹的年纪,再这样有点矫情。
而大标虽然被包扎好了,但终究还是失血过多,行动不稳。他昏昏沉沉的,但每一合眼,腹部伤口撕扯般的疼痛又把他刺醒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车迎面开来,停在了他面前。
大标微微低下身,右手摸到了后腰的枪上,但没有拔出来。
沈陌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双手举着枪,说道:“大标,结束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手机……”沈陌举着枪说,“给你手机的那群外地人给你的手机换了卡,手机有防盗追踪,先是我们的便衣追到了那批外地人,然后那批外地人供出了你,”
“我现在不能跟你走。”大标拔出了枪,但剧痛让他一时间不能把手抬起来。
“把枪放下。”沈陌把枪口对准了大标。
“操,随你怎么样吧。”大标骂了一句,又把枪收起来回身走了。
沈陌关上车门追了过去,大标依旧向前走着,沈陌一下子扑到了大标,就要给他戴上手铐。
“我是警察啊,你老实一点啊给我。”沈陌把大标紧紧地铐住了。
大标无力地挣扎着,一边说:“他们抓了我女朋友阿杏,我不回去,她就死定了。”大标猛然间痛哭起来,“你现在抓我,你就是在杀我女朋友啊……之前大炳说一定救我出去,不是说和你们合作吗?你他妈的怎么就让他死了啊!现在又轮到我阿杏了,是不是你再把我抓进去,然后再让老蛇买人来杀我,啊!?你真的是警察吗?”
“你少废话!你怎么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沈陌也大吼起来,“你是黑社会,你当初就没想过这些啊?”
“我要是有一条其他的路可以选,我需要这样吗?”大标转过头来,红着眼睛看着沈陌,“你他妈知道社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一瞬间沈陌又想到了蒋斌和蒋斌的母亲,但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了大标,他只能加紧一步把手铐铐紧。
“你之前不是见到阿杏了吗?”大标还在说着,“你们把她送回家了?为什么你们确认一下她有没有回家?嗯?你们干的这都叫什么事啊。”
沈陌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晚上七点,这时间兴许阿杏家里人还没有睡觉。
沈陌打了警局办公室的电话,萧晓接了。沈陌让萧晓联系一下随阳县警局,让警局确认一下阿杏还在不在家。
“你在干什么?”被沈陌铐住、躺在地上的大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五分钟之后,萧晓打来电话,说:“阿杏一直没有回家。”
沈陌放下电话,陷入了沉思。如果阿杏确实是被绑架了,现在这样送大标回去,大标说阿杏被绑架,一没有绑匪勒索信,二没有勒索电话,无法证明真假,不能立案。何况大标马上就要交给市局处理,阿杏被绑立案侦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而且绑架的另外一方是做事滴水不漏的老蛇,如果不抓到老蛇,根本不可能得知阿杏的所在。
沉思五分钟之后,沈陌给卢镇云打了电话,说:“电话被大标转手卖了,在一个小混混手里,我把电话拿到手了,你说是明天交回警局还是现在交?”
“这几天连续加班,既然没线索,你明天再带回警局吧。”卢镇云也终于懒得啰嗦了。
大标在一边不知道沈陌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警局就已经开始追踪这个电话信号了。但是警局也不敢确定究竟这个电话是不是拿在大标手里,于是便派见过大标的沈陌来侦查。现在沈陌打电话回警局说不是大标,警局便放松了警惕,不再继续行动。
沈陌给大标解开了手铐,说:“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帮我抓到老蛇,只要抓到老蛇,我一定把阿杏救出来,怎么样?”
大标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一切,他不能完全相信沈陌,但他还是说:“到那时候,我就和你回警局。”
第二十六章 祭礼
情节提要:故事进展到现在:花钢买通宋绍云杀死大标失败,而大标越狱之后袭击老蛇的盘口也以两败俱伤告终,好不容易抓捕到大标的沈陌考虑到阿杏被绑架的特殊因素,没有直接将他抓捕归案。然而,当花钢、老蛇、大标、沈陌等人相互角逐混战的时候,阿杏又身在何处呢?
旬州城北,花钢的私人别墅的一个房间里,阿杏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模糊的星月。从前村里的老人说,朦胧的月亮是最凶险的天色。想来这两天里,大标、大炳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一个摔得不成人形、另一个在生死边缘奋力挣扎,似乎命运的跌宕有如这长夜一般,根本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
昨天中午,她所坐的那辆开往旬阳县的车被老蛇拦截了下来,她也随之被老蛇带到了旬州城北花钢的别墅里。但幸而这些日子并没有人虐待她,并且一直有人供应着她的起居。
但是阿杏自己却很清楚,她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样的人绑走了。
这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这是之前不曾有过的,一时间阿杏不知道应该怎么应答。门外的人没有动,而是等一分钟又敲了一次门。
“可……”阿杏终于开口了,“可以进来。”
门被拧开了,一个二十五岁不到的青年打开了门。他戴着眼镜,身材修长,眼神淡漠,一副书生模样,和花钢别墅里所有人的气场都不搭调。
“我坐下了,不介意吧。”青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口音,听不出是哪里的人。
阿杏点点头,把目光偏向别处。
青年拽过阿杏床边的椅子坐下了,两人这样僵持了五分钟,青年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不喜欢说话啊。”他脸上保持着一种淡淡笑容,在可亲中透着一股凌厉。
阿杏摇摇头,也不知道她是肯定还是否定。
“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看一下花钢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你的。请你不用担心我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青年的语气一直很平稳,“一切还正常吗?”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阿杏终于开口了,始终是怯生生的语调。
“请说。”青年人答道。
“阿标还活着吗?”阿杏颤抖起来。
青年人走到桌边给倒了一杯水递给阿杏,阿杏接过水点头致谢,大口地喝起水来。
“我们没有收到李俊标死亡的消息,也没有李俊标被抓捕的消息,”青年拿过了阿杏喝空的杯子,“也就是说,李俊标现在还安然地活着。”
青年打了个手势问阿杏还要不要再喝水,但阿杏只是低声说:“谢谢。”
“李俊标是你的……未婚夫吗?”青年笑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样。
阿杏有些害羞,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担心他吗?”青年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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