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度,但是此时此刻的确是我的所感所想,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无条件地信任薛,以至于一点都不会怀疑他和我所说的这一切,甚至胜过了母亲。之后母亲则和我们说了她所知道的阎罗玉的来历,而且为什么阎罗玉如此被忌惮。
母亲说,这件事是发生在她的爷爷身上的真事,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
民国二十一年,那时候军阀混战,才刚满十八岁的外曾祖父被北洋军阀抓去做了壮丁,外曾祖父本以为这下子算是要到战场上去做炮灰了,可被抓进去之后分了队,发了一套衣服就被拉进了深山老林里,当时外曾祖父还犯嘀咕,这被拉进深山里是枪毙还是要活埋咋的,后来进到了山里才知道是去挖山。
起初外曾祖父还真不知道这挖山是干什么,这上千号人拿着铲子锄头按着指定的方向挖,今天挖西边,明天挖东边,过了一两日,外曾祖父渐渐看出了门道,这不是在挖东西又是在做什么。
早些年外曾祖父学过一些地下走的手艺,寻龙找穴虽是个半吊子,可是也能看一些,所以看到他们这般挖法,心上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这山头里有东西。
当然虽然看出来了,外曾祖父也不敢说什么,而是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照旧干活。就像外曾祖父说的,越到这时候,越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外曾祖父虽小,可也懂得藏而不漏,用他的话说就是,这时候显山露水,是找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拉进地里头一枪子给崩了。
母亲说她一直觉得外曾祖父这话是对的,因为后来在这里发生的事,的确是外曾祖父一生的噩梦。
外曾祖父在这件事上自始至终说不清发生的地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大概是他真的不着调,又大概是年头太久已经彻底忘记了,总之每一次问他,他都会显得很烦躁不安,然后说出一个个不同的地点来,母亲说她觉得,其实外曾祖父已经记不清这事是发生在哪里的了,而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被吓忘的。
既然外曾祖父也说不清,那么地点就是一个悬案,不过事情的经过外曾祖父是说的清楚的,而且是说的一清二楚,连一个细节都没有差错。外曾祖父他们上千人昼夜不停地挖,再加上炸药不停地在炸,马上偌大的山上就被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而且就在当天夜里,就有人挖到了东西。
挖山的多数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挖到东西自然觉得稀奇,挖到东西的时候,外曾祖父就在那人身边,而且看得一清二楚,外曾祖父说,那是一个人头。当然,却并不是真的人头,而是一块翠绿的人头,当时外曾祖父看到吓一跳,这乍一看上去,这东西分明就是一块宝贝的绿头啊!
而且人头这么大一块绿头,那得值多少钱,可是细看外曾祖父立马摇头感叹起来,可惜颜色不是纯的,价钱上起码悬殊了十来倍。透过照射进来的阳光,只见在翠绿的绿头上,一些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像是断口一样遍布,而且隐隐有着规律一般往一面倾斜。
挖山的人自然不懂看玉的门道,见挖到了这么大一块绿头,立即兴奋不已,而且几铲子几锄头挖下去,一块一人高大,并且还是人形的翡翠已经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件事很快被上头的负责人知道了,见到挖出这样一块大翡翠,上面那些人很是欣喜,于是当即下令让他们继续沿着这地方挖,说不定下面还有许多。
而这一块人形翡翠则被抬着搬到了营地里,想必是拿去鉴定和保管了。
继这块人形翡翠出土之后,上千人足足挖了一天,再无任何收获,而且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一片阴霾,乌云翻滚着顿时遍布了天空,看着整片天就像是要塌下来一样,电闪雷鸣,不到半个钟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一场雨来的突然,而且即便下了如此的大雨,上面的营长什么的也没出来让他们避雨的意思,上面没有下令,那么上千号人就谁也不敢停,而且就连周边负责看守他们的监工也很纳闷,一起在雨中挨着。
这一场暴雨,却一下就不停,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整片山都下了雾蒙蒙的,监工后来估计也挨不住了,才壮着胆子到营地里去请示。
后来,母亲说用外曾祖父的话说,这一片营地就乱了。
据说去请示的监工头儿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后来那另一片区的头儿骂了一声娘,自己就去了,这头儿带了两个监工一起去,可是不出五分钟,外曾祖父他们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在暴雨中,再大的声音也会显得小很多,众人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这人已经来到了山边上,通过他穿着的衣服,众人才判断出他是陪着后来那头儿去的两个监工之一。
他在泥土中跌跌撞撞,口中用变了音调的尖锐声音呼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当时人们都以为是营地里来了别的军团,监工们立即抬起枪集结在一处,而有人去扶这哭天喊地的监工,可是马上扶他的人就发出了比这人还要尖利的嚎叫。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才全部集中在了这两个人身上,外曾祖父说当时雨下得太大,他只看见那个去扶他的人拼命地往后退,而且双手抓着脸,而他身边的那一个监工,早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没有半点动静。
接下来彻底的混乱,先是从这些持枪的监工开始的。当这些监工看见这两人的模样之后,纷纷像见了鬼一样一样地后退,然后他们就再不管还在施工的这上千号人,呼拉拉地就在雨中跑散了。监工一跑,这些被抓来的壮丁自然得了机会,于是顿时也是是一哄四散,顿时雨中几乎乱成了一片。
母亲说就是外曾祖父那个时候的一念之差,让他在恐惧与不安中几乎度过了一生,可惜那时候母亲还太小,不懂外曾祖父话语中的苦涩和悔意,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感叹人心的贪婪与可怕。
而且用外曾祖父的话说,如果那时候他看见了那监工的模样,也许他也和其他壮丁一般就跑了,也许是命运使然,当时他竟看也不看一眼,就往营地中跑了去。外曾祖父心心挂念的,就是那一个翡翠人俑,他想着这样一块翡翠,价值连城,现在营地一片混乱,正是将它盗出来的好时机。
外曾祖父一个人往营地里过来,心上也有些犯嘀咕,万一撞见了人怎么办,他想好了说辞,就说挖山的人跑了,他特地过来报讯的。只是他走了一路,却愣是一个人没有碰见,眼见营地已经近在眼前,可是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在暴雨“哗哗”声的陪衬中,营地里竟然显出一种异样的寂静来。
外曾祖父说当时他有一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可是所谓的鬼迷心窍,也许就是当时他那种情形,他竟然壮着胆子进入到了营地里的木屋中。
219、外曾祖父
雨天昏暗,木屋里面更是昏暗,外曾祖父进去还没看到一点里面的景象,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腐尸味,接着他看见了满屋子的尸体,什么营长,什么秘书,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而且更诡异的是,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像已经死去了数日一样全身腐烂,黄黑的腐尸水流了满地都是。
外曾祖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不是他胆大,而是已经完全吓傻了。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身后有哗啦哗啦的水声,于是外曾祖父回过神来,他以为是有其他人也打这翡翠人俑的主意,于是边往木屋里躲边往身后看去,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全身的寒毛都已经竖了起来,外面的哪里是人,分明就是那个翡翠人俑正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再后来的事,外曾祖父就说不清了,即便当时只有不到十来岁的母亲,也觉得外曾祖父说到这里的时候,思维显然已经混乱了起来,用一句不敬的话来说,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他一会儿说是他看花了眼,那是一个尾随而来,也想打翡翠人俑主意的壮丁;一会儿又说,那就是那个翡翠人俑,只是不知道被谁立在了雨中;然后又改口说其实外面什么也没有,是他看走眼了。而且越往后说,他显得越烦躁,整个人已经明显不对劲了起来。
但不管是哪种说辞,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无法证实了,可是母亲说她却从来不怀疑外曾祖父说和她说的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外曾祖父会拿出一块青绿翡翠的碎片来,他说这就是那个翡翠人俑的一部分。
这的确是一块漂亮到极致的翡翠,年少的母亲几乎完全被它所吸引,甚至都忘了问外曾祖父再后来是如何得到碎片的事,她只是用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碎玉表面,爱不释手。
恍惚中母亲说她只听外曾祖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在雨中,它和一个人简直毫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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