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你在外面接应?”叶天急了,问话的语气极重。
方纯一笑:“有好处大家分享,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深入虎穴,抱一个虎仔出来,而我自己却两手空空。再说,我们已经面临不得不联手的窘境了,不求变,就会死。”
金蛋另一半落下来,然后这只蛋形的潜水器摇摇晃晃地开始下潜,内部的光线也黯淡下来。
“没有好处,你明明知道,这无异于一次死亡之旅。”叶天低声喟叹。
“那你为什么还要进入金蛋?而不是珍惜性命,全身而退?”方纯仰起头,望着泛着微光的头顶,淡淡地笑着问。
“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你却没有,不是吗?”叶天反问。
“也许吧,但我是一名天生的赏金猎人,我的血管中从生到死,都会流淌着酷爱冒险的血液,宁愿轰轰烈烈去死,不愿平平淡淡永生,就像当年上海滩‘暗杀之王’王亚樵那样。叶天,既来之则安之,让我们联手,打破这个深埋在泸沽湖底的闷葫芦,好不好?”方纯突然提到了王亚樵的大名,让叶天微微诧异。
王亚樵是解放前的抗日英雄、民族志士,字九光,曾与戴笠、胡宗南是结拜兄弟。当年在上海滩带着一帮弟兄横空出世,与拥兵百万、位至极尊的蒋介石周旋达十四年,曾谋刺蒋介石、枪击宋子文、炸死侵华日军总司令官白川大将、刺伤汪精卫,崇尚以“流血五步”的暗杀手段除暴安良,救国救民,被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奉为“暗杀之王”。
国民党高官沈醉曾经说过:“世人都怕魔鬼,但魔鬼怕王亚樵。”
蒋介石、戴笠、汪精卫等人对王亚樵忌惮不已,就连上海滩超级恶霸黄金荣、杜月笙一类流氓头子遇上王亚樵,也得赶紧低调绕道,不敢招惹。
“你很崇拜王亚樵?哦对了,那是赏金猎人们争相效仿的对象,但我一直觉得,你不像是一名纯粹的赏金猎人。”叶天又一次旧话重提。
“那我像什么?”方纯再次反问。
“像一名间谍——能否给我看一下你的左手?”叶天不动声色地说。
方纯顺从地抬起左手,放在叶天的掌心里。她的手指修长而匀称,象牙白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边缘弧度极其优雅,一丝不苟,连一根细小的毛刺都没有。
“能看出什么?提醒你一下,我一向都是右手用枪,所有的职业特征都表现在右手上,不如我连右手一起给你看吧?”方纯笑着问。
叶天摇摇头,放开了她的手:“你的确是用右手开枪,但左手也曾受过专业训练,其灵活程度不亚于右手。最明显的一点,你的无名指、小指异常灵活,这是违背人体的生理规律的。在海豹突击队的射击课上,教官要求每一个人必须能够使用双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扣动扳机,射击精度达到九环以上——”
方纯打断他的话:“我明白,那是为了在极度恶劣的战斗环境中持续开枪,保持战斗力。海豹突击队是天下独步的特战部队,训练方式严格到‘变态’的地步。唯有如此,才能百战百胜。”
双手射击、十指轮动是海豹突击队队员们的基本功,正是因为教官们实施的魔鬼训练,队员们才能在世界各地的战场上以一当百,纵横无敌。即便在食指、中指炸断的情况下,也能凭着无名指、小指开枪杀敌。
“你呢?基于什么原因做如此高难度的左手训练?又是在何处受训的?”叶天终于抛出了最后的问号。
方纯低笑一声:“你来自正统的部队军训,我来自江湖的非正规训练,有些秘密,不说也罢。不过,相信我,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恰恰相反,在你追查令尊石化之谜的过程中,我会成为你最好的助手。”
说到底,叶天冒死下潜的目的,正是因为目睹了武田、修罗二人的石化。他意识到,父亲石化的不解之谜,很有可能在金蛋下找到答案。当然,另一种可能就是,他跟方纯同时石化,横死于泸沽湖下。
“那是最好的了。”叶天苦笑着说。
方纯举起腕表,在表带上按了一下,一枚拇指大小的微型多功能指北针弹出来,上面带着六个微缩的指针窗,六枚红色指针正在不停地旋转着。
“金蛋下潜的深度为四十米,从原地坐标平移向西四十米,此刻正在缓慢上升。奇怪的是,金蛋内的气压、氧气密度完全正常,与一艘真正的潜水器毫无区别,但我们又看不到任何能够制造氧气、保证大气压力的设备,为什么?”方纯不安地自问。
“三十、二十五、二十、十五、十、五、零——”当金蛋的上升高度达到零点时,慢慢停了下来。根据液体连通器的原理,金蛋下降平面与上升后停止的平面是完全一致的。
方纯深吸了一口气,垂下手臂,右手一晃,匕首又出现在掌心里。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怪物世界?”她想开个玩笑,却没能制造出玩笑气氛。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叶天沉静地笑着问。
“什么话?”方纯抬起左手,使劲揉了揉因过度紧张而变得僵硬的下巴。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比你高,你不必担心。”叶天回答。
方纯咯的一声笑出来,笑容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突然射下的一缕阳光,不由分说穿透厚重的云幕,给人带来希望。
恰在此时,金蛋缓缓掀开。首先进入他们耳中的是一连串匪夷所思、恐怖之至的嘶吼声,那是几百种被激怒了的动物同时嚎叫的动静,有长有短,有高有低,但无一例外地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我先走。”叶天只说了四个字,表情平静而安详,就像宴席结束后朋友间的告别一样淡定,“不会有事的。”
方纯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低声回应了两个字:“保重。”
叶天皱了皱眉:“如果我死你生,记得帮我找到那个名叫‘白晓蝶’的女孩子,告诉她,她是我看到的最美、最纯净、最难忘的女孩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呵护她,等她长大,然后骑着白马去迎娶她。”
在这种生死关头提及那个名字,他的心仿佛被绣花针倏地刺中,疼得猛然一缩,所以才有了皱眉忍痛的表情。
方纯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让你心疼了?男人总是容易爱上令他心疼的女孩子,你爱上她了?”
叶天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方纯深深地点头:“放心,我会找到她,然后把你的话一个字都不漏地告诉她。”
叶天笑了笑,双膝一屈一弹,勾住蛋壳的边缘,翻身跃了出去。
第02章 八重封印
金蛋外面,竟是一个空荡荡的超高、超宽甬道,左右宽四十步,高度约十米。
叶天向前望去,长廊笔直地延伸出去,视线之内无人、无物,只有那种瘆人的嘶吼声接二连三地传来。
“平安。”他向金蛋内低叫。
方纯也跃出来,轻巧地落地,犹如一团柔软到极致的棉絮,表现出了极佳的轻功。
两个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甬道两侧墙壁上的彩色壁画,又同时皱着眉,发出一声混合着感叹、骇然的惊呼。
壁画线条精致之极,表现的都是古代战斗的内容。其中最突出的形象是一个穿着兽皮的健壮大汉,率领着一队半兽人,向布成方阵的敌人展开冲击。之所以说是“半兽人”,是因为跟在大汉身后的,或牛头人身,或虎头人身,或狼头人身,一看就明白绝不是“人扮为兽”,而是“半人半兽”。
金蛋是在甬道的尽头,叶天向后看,是一面同样布满壁画的坚硬石壁。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个前进方向,不会迷路。
“走吧。”方纯冷静地说。
“也许,我们该留下几句话?”叶天凝重地说,一边掏出笔,在金蛋旁的地面上快速写了三行字,“预计会遭到强辐射,但此时并无感觉。壁画中有深意,且看且行。如果不能回来,此言即是绝笔。”
方纯挑了挑眉,黑亮亮的大眼睛里忽然蕴满了笑意:“写给谁看?难道你以为,我们后面还会有援兵?天窗之下、进入神巢前留字,明显是写给我看的,但此时我们两个同在一起,写这些又有什么用?”
叶天报以微笑:“能救得了一个人是一个人,也许某一天会有后来者步咱们的后尘,警示他们,知难而退,也算是咱们为人类和平做了最后一次贡献吧。”
方纯哧地冷笑出声:“对于那些被黄金堡垒、超级武器迷失了心智的人来说,几行字能熄灭得了他们心头的贪婪欲火吗?”
事实上,人类的贪心一起,是不会自动平息的,唯有死亡才能了断一切。
叶天小心地盖上笔帽,叹息着摇头:“我说过,救一个是一个。”
他伸出右手,握住方纯的左手,淡淡地说:“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放手,提防地面上的陷阱。”
方纯的五指灵巧地翻上来,与叶天十指相扣。这种动作,一般场合下是男人和女人亲密无间的表示,但此时此刻,对于两名探险高手来说,却是“非此不可”的保命措施。一旦其中一人跌落陷阱,便能凭着另一人的拉扯之力,凌空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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