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干涩地苦笑起来,绕着石堆转了大半圈,再倒背着手转回来,停在叶天面前。
“这是件大麻烦事,但人家开了很高的价,黄金耀眼,现钞动心,我好奇心又那么强,所以就冒险来了,想拼着命赌一把。老阎、老曲是大陆西南、陕西、山西盗墓界资格最老、手艺最精的顶尖高手,外面还有他们精心培养的二十名弟子做接应,按理说,这种阵容足够搞定任何地形复杂的古墓……”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自我解嘲地笑着摇摇头,“但为什么我老是觉得心里没底呢?”
叶天没有插嘴,静静地等待着。
“叶天,我从来都不知道恐惧是什么感觉,也许这一次,我是真的有点怕了。你和方小姐有两种选择,撤出去或是留下来。无论你们这么选,都要先看看我带来的这幅画再说。”司空摘星哧的一声拉开胸前的拉链,从内袋里掏出一只透明的防潮塑胶袋。
老曲笑嘻嘻地说:“司空,那几张画怪诞之极,别人都不在意,偏偏你拿着跟宝贝似的。照我说,既然已经来了,就一鼓作气干到底,把外面的人全都叫进来,轻重武器一起上阵,把怪物们干个稀巴烂。”
司空摘星挠挠头,脸上的苦笑又深了几分:“曲哥,这件事要是好干,北狼司马就直接动手了,何必大老远把二位从北面请过来?还要给出两箱金条的高价?”
老曲大笑:“好吧好吧,你是带头的,是进是退,我听你的。”
司空摘星打开塑胶袋,小心地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学生写字用的练习簿。练习簿极旧,纸质粗糙,封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学校名称、班级、姓名,一看就知道出自小孩子笔下。他翻开练习簿的反面,第一页上,画着一幅水平糟糕到极点的图画。
叶天侧过头,艰难地辨认出,画中所表现的,是一个人站在一座山崖前面。
“人在山前,准备掘道而进。”方纯说。
司空摘星点点头,又翻开第二页。画中是一个蛛网一般的迷宫,一个人正伏着身子向前爬。第三页,那人已经站起来,面对一个被铅笔涂成的大黑团。黑团体积巨大,占据了练习簿的上半截。
“那代表什么?”方纯诧异地问,“画出自什么人手中?”
司空摘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下翻。下一页,整张纸都被涂黑,隐隐约约的,画的最上方透露出某种黑色的鳞片来。再下页,鳞片越发清晰,但却无法判断其尺寸大小。
叶天默数了一下,鳞片共有八片,顺序排列,说明它们是正常生长在某种动物身上的。
再下一页,图画没有了,只剩一个被铅笔反复描过的“死”字,扎手扎脚,占据了整页纸。
“说吧。”叶天没有多问,他知道司空摘星给自己和方纯看画,是有着某种深意的。
司空摘星合上练习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留下这些画的,是一个盗墓界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也知道。他曾转战东北、内蒙、新疆、西藏、甘肃、山西、陕西,共挖掘到十四个震惊世界的古墓群,孤军深入,盗宝而去。他是天生的盗墓之王,拥有惊人的第六感,据说每到一处,鼻子一嗅,就能闻到地下二十米范围内的古墓气息。”
“裴鹊?”方纯立刻叫出来。
“对,对,就是‘风神’裴鹊。”司空摘星回答。
“‘风神’的结局,据说是突然发疯了,然后不知所终。江湖上都说,是他在盗墓这一行里浸淫久了,被古墓里千年不散的阴魂附体,半人半鬼,不人不鬼。你提到他,难道说,他也曾来过这里,练习簿上画的,就是这里?”方纯接着问。
四面忽然沉寂下来,暗影里那些魑魅魍魉都无声地退去了,只剩下五个人或坐或站的影子,胡乱投映于墙上、地下。危险无处不在,犹如变幻莫测的海潮,退了还会再来。下一波潮来的时候,也许就是另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混战。
“北狼司马是个聪明人,他从不冒险激进,而是踏着前人用尸首铺平的道路小心前进。在这个年代,只有珍惜自己羽毛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享受葡萄美酒夜光杯、醉卧美人膝上锦的好日子。我羡慕他,但却永远都做不到他那样,生来就是受苦受累、担惊受怕的命。盗墓这一行的老祖宗们早就说过了,好奇心能害死人。我偏偏又是好奇心很重的人,总想知道,裴鹊画的那个大黑团、鳞片是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絮絮叨叨地自语着,打开背包,取出五盒高热量巧克力,分给其他人。
叶天沉默了很久,最终没有开口,而轻轻摇了摇头。
其余四人一起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什么。
叶天抬起头,凝视着司空摘星:“我想放弃了,你说的很对,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在这种时候,再向前去,就不再是探险盗墓,而是赌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我们必须惜命,懂得不能逆天而行的道理——”
他还没有说完,老阎、老曲就同时哧的一声冷笑起来。
方纯举起手,要打断叶天,但被司空摘星阻止住。
“各位,我只是不想做北狼司马的铺路石。”叶天变得异样的疲累,这次只说了一句便闭嘴。
“我去。”方纯紧跟着说,“无限风光,只在险峰。已经到这里了,没理由停步。”
老曲大笑起来:“方小姐果然快人快语,是我辈的同道中人。”
老阎冷笑:“北狼司马不是好人,但现在江湖上还剩几个好人?大家都是看钱的面子做事,如果从下面拿到什么好东西,也都是谁开的价钱高给谁,不会白白便宜了他。好了好了,既然决定了,我们就叫外面的人进来,准备行动吧。”
老阎、老曲从石堆上的通道猫着腰离开,现场只剩叶天、方纯、司空摘星三人。
“那些与超级武器、日本二战遗宝的资料,我也看过一些。北狼司马的情报渠道很通畅,从俄罗斯、美国、外蒙买到了非常详细的二战史料。二战中后期,日本政府高层押宝于超级武器,为此做了大量工作,而且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功。甚至可以说,他们手中拥有比原子弹更犀利的武器,只是没有应用到战场上。这一点,非常难以理解,日本军方连偷袭珍珠港这样的狠招都能使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司空摘星对着幽深的台阶之下自言自语。
台阶下,怪物们的确已经退去,听不到任何异样响动。
“走下这道台阶,或许就能对那段历史展开一次大揭秘,看到历史的真相。各方面的情报表明,世界各国无不对超级武器感到万分忌惮,超级大国们生怕它落入野心小国手中,滋生事端,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而那些不甘寂寞的小国霸主们,则蠢蠢欲动……”
听众一言不发,司空摘星说着说着,就乏味地闭嘴了。
不知何时,方纯悄悄地握住了叶天的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静静地握着。
“咳咳,我该出去看看老曲他们准备得怎样了……”司空摘星起身,慢慢地离开。
方纯转过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司空摘星的后影。
大事当头,像司空摘星那样嬉笑惯了的人也变得严肃起来,一举一动,变得倍加小心。
“裴鹊画的,犹如黑洞。”叶天说,词句简略得像是在吟诗作对。
“就是黑洞。”方纯点点头。
“那你还要下去?那分明是一条死路。”叶天的脸,凝重得像一块贮满了雨水的厚云。
练习簿上的涂鸦,给了他们同样的启示。在那一刻,他们两人完全是心灵相通的。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方纯微笑着回答,大眼睛里漂浮着一丝淡淡的阴翳。
“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人白白送死。”叶天斩钉截铁地说。
“那怎么办?空手退走,让泸沽湖之行变成空白?抑或者是,像北狼司马那样,等到别人把路铺平了,坐收渔利?叶天,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没选择的事,因为我是方纯,生来就要完成这些事,担起这些责任。”方纯毫不退让地说。
“黑洞。”叶天只说了两个字,但却包含了全部意思。
黑洞,不该在地球上出现,而应该出现在宇宙中。
黑洞,变幻莫测,科学探测器、人造卫星、宇宙飞船尚且会迷失其中,何况是这一队普通人?
“我去,如果有事,你就远远避开,永远不要涉足超级武器的事,洁身自保,避居到北欧雪山小镇去。据说,黑洞对白色的东西吞噬力稍弱,希望你躲在那里能逃过一劫。”方纯淡淡地说。
叶天又沉默下去,变得如同一尊雕塑。从侧面看,他的脸部线条极其干练,仿佛是被雕塑大师精心刻画出来的,瘦一分太干涩,胖一分则太臃肿,充满了果敢坚毅的阳刚气息。
“你出汗了,热吗?”方纯注视着叶天鼻梁上滑落的汗珠。
叶天摇摇头,方纯向前探身,脸枕在叶天的膝盖上,任由长发披垂至地。
“我累了。”方纯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从大理一路过来,马不停蹄地迎接着历次生死考验,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何况是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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