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三刻之前,一定要送章麟儿到托儿所。方小娅来到小卧室,经过一番好说歹说,并以一袋巧克力糖为诱饵,终于哄得章麟儿下了床。随后带他来到厨房。桌上的电水壶正在烧水。水快沸腾了,噗噗的热气冲着壶盖。章诚实在桌子另一边俯身从壁橱里拿干净的杯子。
“哎哟!”章麟儿刚走进厨房,一不留神松了巧克力糖的袋口。圆溜溜的巧克力糖顿时滚了满地,他立刻趴到桌子底下去拾。方小娅忙道:“麟麟,地上脏。妈妈去拿扫帚来。”她还没有转过身,章麟儿忽然站起来道:“妈妈~~~~阿唷!”他忘了自己还在桌子底下。猛地一站起来,头撞到了桌底。而轻盈的折叠桌被他猛力一撞,顿时倒向另一边。桌上的整壶开水不偏不倚,全数浇在仅穿一件背心的章诚实身上。
“啊!”章诚实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烫得像只虾子一般蜷缩起来,滚倒在地。看到这情形,方小娅和章麟儿全吓呆了。还是章诚实最先反应过来,他满地翻滚,强忍着痛楚大叫道:“扶我去浴室,用冷水冲!再叫救护车!”方小娅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依言而为。等到救护车把章诚实送到医院后,经过医生确诊,章诚实背后的烫伤面积很大,必须住院治疗。少则半个月,多则两个月。得看具体恢复情况。
直到章诚实注射了减轻疼痛的麻醉剂,躺在病床上昏昏入睡以后,方小娅这才惊魂稍定,她办完住院手续后,又打电话去自己的公司请假。再带章麟儿前去托儿所。自知闯下大祸的章麟儿吓得哭都不敢哭。见这情形,方小娅反而担心起来:孩子会不会吓出毛病?于是不断用好言好语安慰他。到了托儿所以后,章麟儿总算开口了。他认真地问道:“爸爸会不会死?”方小娅听着儿子稚气的话,也挤出笑容道:“不会的。爸爸只是受了伤。很快就会好的。”
安顿了儿子以后,方小娅回家拿上毛巾、牙刷、脸盆和换洗衣服,再乘车返回医院去照料章诚实。在车上,她打电话去章诚实的公司替他请假。接电话的是章诚实的顶头上司,公司药剂部的主任老黄。
听说章诚实烫伤住院,老黄关心地道:“小方,你让他安心养伤吧。公司里的事我会照顾的。”方小娅感谢之余,又道:“黄师傅,真是抱歉。我听诚实说你们公司要他参加一个新品种的开发,还要他住到公司宿舍。这下他不能来,可要多麻烦您了。”
老黄一听,奇道:“新品种开发?我没听说这事啊。”
方小娅道:“你们公司不是今天早上打电话通知他的吗?”
老黄更奇道:“不可能吧。就算公司要开发新品种,也是由我通知他啊。”
方小娅心想也对,老黄是章诚实的顶头上司,公司有什么业务,肯定是他先知道。但是老黄的回答,让她有些惶惑。当下只得道:“黄师傅,大概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挂完电话后,方小娅心里纳闷:今天早晨章诚实明明亲口对她说,公司要开发新品种,他要去公司住一个月的。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待会儿去医院问章诚实了。
8 爸爸不是故意的
方小娅再次抵达医院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注射过具有安眠作用的止痛药以后,章诚实还在昏昏沉睡。他被安置在一个用蓝色塑料布围起来的小隔间里。看着他虚弱地趴在床上,背后敷满了药膏和纱布。方小娅不由一阵心疼。她坐到床边的钢椅上,想打开包替他削一个苹果。不料就在这时,只听章诚实迷迷糊糊地道:“小华,我不是故意的!小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小娅一愣,再看章诚实。又见他双眼紧闭,像是在说梦话。他怎么又说这句梦话了?昨天晚上他也说过。而且,方小娅觉得这话很耳熟,好象在哪里听过。对了,她想起来了。那还是五年前她和章诚实的结婚前夕,章诚实去参加完一个农村老家的亲戚婚宴回来后的那天下午,他午睡时也在梦里大喊这句‘小华,我不是故意的!小华,我不是故意的!”当时他醒来后,方小娅曾经问过他:“谁是小华?你做了什么梦?章诚实却说:“你听错了。我是说‘笑话’不是‘小华’。我刚才梦见在喜宴之上,许多人灌我酒,我实在招架不住。就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把酒泼到桌下,谁知他们却发现了。我连忙喊道:笑话!我怎么会泼酒?我不是故意的。”
“难道他又做起被灌酒的旧梦了?”方小娅正自想着,忽听章诚实以凄厉的声音直呼道:“小华,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小娅浑身一震,这回她听得太清楚了。是小华,而不是笑话。章诚实竟还自称爸爸!还没等她回过神,章诚实又喊道:“小华,你别过来!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真不是故意的!”紧接着,他大喊一声坐了起来。他看到方小娅,就像快要溺毙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着她的手道:“小娅,你在,原来你在。”
方小娅见他满脸惊恐,脑门子上全是汗珠。只能先压下心里的震惊和怀疑,安慰他道:“我在的,我在的。”又拿出脸盆毛巾,想去走廊上放些热水替他擦脸。她刚起身,章诚实却抓紧她的手道:“小娅,你别走!别离开我!”方小娅心中奇怪,却也只能坐下道:“好的,我不走。”章诚实抓着她的手,像是心定多了。
方小娅只能用一只手拿毛巾替他擦了擦脸,又取出随身带来的暖杯递给他。章诚实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这才靠在枕头上直喘息。等到他慢慢地平静下来,方小娅忍不住了。她竭力以轻松的口吻道:“诚实,小华是谁?”
“哐啷”一声,听到这话,刚刚浑身开始放松的章诚实猛地一哆嗦,手里的暖瓶也掉在地上。幸亏是不锈钢的,落到地板上没有摔碎。然而在暖瓶落地的一刹那,方小娅却觉得自己的心好象碎了。一听到“小华”这名字,章诚实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还能说明什么?
她强忍内心翻涌的情感,弯下腰,缓缓地拾起暖瓶。然后坐起身看着章诚实。她没有说话。她等待着章诚实的解释。
章诚实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强作镇定道:“小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小娅再也忍不住了,就把他的梦话说了出来。
章诚实听完后,却笑道:“小娅,你怎么把梦话当了真?梦话都是胡言乱语的。”
方小娅道:“但是从昨晚到现在,这句话你连喊了五六遍!我绝不会听错!”
章诚实这才露出惊愕之色,但他随即眉头紧皱,伸手抚着背后,缓缓地靠倒在床上直哼哼。方小娅顿时忘了逼问,忙道:“你怎么啦?”章诚实痛苦地道:“我的背后很疼!你快去叫医生!”
等到医生来为章诚实重新换了药,又为他注射止痛药后,已是晚上六点了。看着章诚实重新睡下,方小娅也只能先回家。
回到家以后,她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心思做晚饭。反正章麟儿住在全托班里,晚上也不回来。她就胡乱吃了些饼干,洗了个澡,然后走进卧室,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她和章诚实的结婚照。看着看着,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连忙拿面巾纸擦了擦眼角,提醒自己先不要冲动,要冷静思考。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着:自从章诚实和她结婚以后,就一直是规规矩矩的朝九晚五上班族。连双休日也呆在家里陪着她和章麟儿。假设他还有一个叫“小华”的孩子,他怎能不抽一点时间去探望呢?不久前,方小娅还替章诚实换了一部新手机。并把老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一一转入新机。也没有发现任何来历不明的电话号码。更重要的是,方小娅掌管着小家庭的财务。对章诚实的每一笔收支都了如指掌。从财务状况来看,他也不可能在外面还养着一个儿子。
从种种迹象分析,章诚实不可能瞒着她,在外面偷偷养一个儿子。原本想到这里,方小娅应该高兴才是的。但是她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章诚实在梦里的喊叫‘小华,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就像雷声在她心里不断回荡轰鸣。她听得太清晰了,不可能搞错。
的确,章诚实和她结婚以后,是不可能还偷偷养着一个儿子。但是和她结婚之前呢?章诚实和她结婚时已经30岁了。他并不是本市人,而是来自浙江省诸暨市的乡下。他以前长期生活在农村里。作为一个农村男子,他结婚得似乎实在太晚了。方小娅曾经问过他:“诚实,像你这个岁数的农村男人,恐怕孩子都上初中了。你怎么拖得这么晚?”章诚实的回答是:“可能我光顾着工作。没有时间谈恋爱吧。”那时方小娅正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中,对章诚实的每一句话她都是完完全全地相信,从无半点怀疑。可是如今想来,却是疑窦丛丛。
而且,最令她深感不安,甚至感到害怕的是:当章诚实在梦里喊出“小华,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句话时,他那种惊恐万分的表情,还有这句话本身所透出的暗示,简直令方小娅感到不寒而栗。
往后一段日子,方小娅每天下班后,都去医院照料章诚实,有时候还陪夜。章诚实再也没说过相同的梦话。但是他整个人明显变了。他变得很阴沉。话越来越少,烟却越抽越多。眉头越皱越紧,笑容却越来越少。方小娅和他做了整整五年夫妻,她敢肯定章诚实有事瞒着她,到底是什么事呢?方小娅几次问他,章诚实却避而不答。方小娅还问过他:“诚实,我打电话到你公司请假时,黄师傅说他不知道有什么新品种要开发。”章诚实一震,很显然忘了这事。直到片刻后,他才含含糊糊地道:“他是不知道的。”接着就道:“我去外面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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