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惊魂六计:每家都有灵异地 [精校出版] (庄秦)
“谁?”我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爸。”段林说。
“对,你爸。”段梅依然哧哧地笑着,表情非常得意。
这可真是个奇迹。我不是说找到了段林的父亲是个奇迹,而是……我和段林提到他父亲而没挨打,这是第一个奇迹;段林亲口称他父亲为“我爸”,这是第二个奇迹——往常,他只能称他为“那个人”,段梅绝对不承认他有父亲。
“你是老娘一个人生下来的!”她经常这么恶狠狠地说。
现在,“那个人”找到了,段梅表现得如此高兴,让我不禁唏嘘。看来,段梅虽然不肯让段林承认自己有个父亲,甚至不允许提到他,但这么多年,她一定是一直都在找他,期待他回到自己身边。也许段梅的性格变得如此暴戾,就是因为曾经受过那个人的伤害吧?那一定是非常大的伤害,而那样的伤害还不能改变她的一片痴心,那么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不管怎么说,段梅心情好了,我也很高兴。这个晚上,我们第一次度过了一个没有辱骂和殴打的夜晚。
而这也是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一起来,段林便不见了——这么说不确切,应该说,他是晚上就不见了,只是到早晨才被段梅发现。她呆若木鸡地站在段林床前,转头对我说:“我跟他住一间房,昨晚他什么时候出门,我竟然不知道。”
昨晚她过于高兴,多喝了几杯,是我和段林把她架到床上的,就算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但这话我没敢说出来。
“也许他上学去了?”我猜测道。
“不是……”段梅呆呆地摇头。
确实不是。段林的床上看起来好像还睡着个人,那隆起的被褥里藏着一个枕头和一堆衣服。这明显是段林做出来迷惑段梅的。
那么,段林是离家出走了吗?
为什么在找到他父亲的时候,他偏偏要离家出走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段梅在呆立了一阵之后,神色变得越来越凶狠,忽然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对着段林床上那隆起的被褥一阵猛砍:“你是故意的!你不得好死!你跟那畜生是一伙的!畜生……都是畜生……”她骂得声嘶力竭,被褥被砍得白絮翻飞。跟她相处这么久,虽然知道她性格暴躁,但动刀这还是第一次。我害怕极了,连忙往后退。她转过头仿佛刚刚发现我,哈哈大笑一声,猛扑过来:“畜生,我找到你了!”
一刀砍在我的肩膀上。
我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身上中了三刀,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中间有个叫李杜的警察来找我问话,后来他成了我的男朋友。李杜告诉我,段梅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后来我到精神病院去探望过段梅,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她的父母看着她,也只是泪流满面。
“作孽,作孽。”她父母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仇人,儿子又跑了。”
“仇人?”我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段梅的母亲抬头看着我:“你……你恨不恨段梅?”
我摇摇头。
我怎么会跟一个精神病人计较呢?其实她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只不过我和她非亲非故,也没有多在意。我从来不知道她居然还有父母。
“你是个好姑娘。”段梅的母亲说,“段梅……她原来也是个顶好的姑娘。”说到这里,她的丈夫便扯了扯她的衣袖:“走吧,这么多年了,还说什么。”
他们就这么走了。
我问李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梅究竟遭遇过什么。李杜摇头道:“别的事都可以说,这事……偏偏说不得。”
“为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作声。
我也就没再多问。
二
四年后的今天,我换了一个城市上班,和李杜的感情也成为过去式。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经过两年的相处,我终于受不了他对于仕途的狂热,以及对领导意图的细心揣摩。分手的时候,他很难过。
“现在的人不都是这样吗?”他说,“生存就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跟他多说,说了他也不懂,反正就是分手了。
分手以后,我陆续换了几份工作,离开了那座城市。现在,在这座新的城市里,一份新的工作在等着我。
这是本城一所著名的小学,教学质量在全省排名前三。城里的家长都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所学校里,当然只有有门路的人才做得到这一点,能够进这所学校读书的孩子,其父母多少有点儿背景,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就是社会知名人士,等等。
我能够到这所学校教书,是因为同学的推荐。我的同学在这里做语文老师,但不久前和男朋友决定移民去意大利,她带的学生到了三年级,为了让学生适应,她向校方推荐了教学理念和方法跟她非常相似的我。
我就作为插班老师走马上任了。
第一堂课上得非常顺利,到底是名校的孩子,素质很高,上课基本看不见小动作,当然这或许和窗户外不时闪过的手拿警棍的督学有关。不管怎么说,我对他们非常满意,他们对我大概也没什么坏印象。
但是,在上课的过程中,我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问。
全班一共有56名学生,穿着校服,留着差不多的发型,一眼看上去都差不多。但站了十来分钟,尤其是在走道里来回走了几趟之后,逐渐能够分辨清每个孩子的面貌和名字。经过其中一个孩子身边时,我不禁站住了,原本在朗读着课本,也停了下来。
这孩子太像段林了!
段林失踪的时候只有五岁,现在是九岁了,正是上三年级的年纪。四年间孩子的面貌变化当然不小,可是我一眼看去,几乎就脱口要称他为“段林”。如果段林现在在我面前,经过四年的成长,他就应该是那孩子的样子,但看起来又有着微妙的区别……这孩子看起来并没有段林那么阴郁,他甚至显得很开朗,那双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不像段林那么深不见底。最重要的是,看到我,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完全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龙策。”他说着把书封皮上写的名字给我看。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我进一步确认他并不是段林——从我认识段林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我定了定神,继续上课。
从那以后我开始细心观察龙策。他实在太像段林了,这让我对他产生了独特的兴趣。
起初,我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龙策的一举一动,包括气质、爱好,都和段林完全不同。当然我也并不了解段林,在和他住在一起的一年多里,我们没怎么说过话;段梅对他的高压,也无法让他表现出自己的特长和兴趣。但段林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我还是很清楚的,比如他紧张的时候喜欢搓小纸条,或者扯衣服上、窗帘上的细丝;想要逃避什么问题的时候,两只脚会站成内八字的形状。我所知道的本来也不多,而这些小动作在龙策身上完全没出现过。我曾经故意把龙策叫到我的办公室里,让他一个人站了一会儿。一般孩子在这种时候都会紧张,龙策也不例外,但他紧张的反应就是一个劲地耸鼻子。我问他家里的情况,他一一说了,没什么特别的,连幼儿园的事也都说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只有当我问到他是不是不喜欢和同学交往的时候,才看到他低下头去,两只脚尖微微一动。
我的心也猛然一动。
然而,他并没有将脚尖摆出内八字的形状,而是两只脚轮流在地上蹭来蹭去。
看来他果然不是段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有些失望,继而又觉得自己好笑。不过是一个长得像段林的孩子而已,怎么可能就真的是段林呢?又不是演电视剧。
就在我打算放弃对龙策的注意时,有一件事让我改变了看法。
那天上午我没有课,在办公室备完课,休息的时候,拿出没收的学生的小玩意儿察看。学生经常会带些古里古怪的玩具到学校来,对于一些有危险或者不适宜孩子玩耍的东西,我们发现了都会予以没收,然后通知家长来领取。在这些小玩意儿中,赫然有一副军用望远镜,是一个小胖子偷偷从他父亲的抽屉里拿出来显摆的。他拿着这东西对着老师的办公室乱看,然后在班上大声嘲笑老师,我只好把这玩意儿没收了。现在闲来无聊,我将望远镜举在眼前四处乱看,正好看到了龙策他们班上课的情形。
那时上的是英语课,这是龙策最不喜欢的一门功课,他学得颠三倒四的。我从望远镜里看见,老师刚提了一个问题,点名让龙策站起来回答。军方的东西就是好用,在望远镜里甚至能看清楚龙策的眉毛。当龙策站起来,看到他手上的动作时,我心头禁不住一跳。
他手里正抓着一小块草稿纸,慢慢地撕下一块,将它搓成一个小纸团,松开手指,小纸团落到地上,他踩上一脚,然后再撕下一块……这动作太熟悉了,段林就是这么做的,甚至连每个分解动作都一样。我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脚步,看到他的脚尖呈内八字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