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虎子似乎知道格力萨满在说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眉宇间也似乎有了淡淡的忧伤之色。
“我天生命格特殊,娶不得媳妇生不得娃,祖上的血脉传承就交给了乌图。乌图有一个儿子,我和他都宠爱有加,后来又有了孙儿虎子,我和乌图又是更加高兴,直把虎子当成心头肉掌中宝。可后来好景不长,虎子的爹妈就死了,再后来没多久连虎子也遭了不测……他爹妈死的冤,这孩子又死的蹊跷,乌图本来就气量小,又把孩子们看的比命都重要,儿子和孙子接连惨死,一时受不了打击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说起来,都是老天不开眼,为什么要对阔阔出家这般残忍!”
我听的疑惑,怎么就死得冤、死得蹊跷了?便问道:“您侄儿和侄孙儿是怎么死的?”
一说到此,格力萨满神色激动,眼神都颤抖起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说道:“三十年前的那场运动你们应该知道吧……”
“那场运动?”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三十年前应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莫非是……”
格力萨满点点头,说道:“当时,我和乌图被说成是牛鬼蛇神,要被批判,但他们知道我和乌图的手段,所以不敢动我们,谁知道……谁知道背地里竟把虎子的爹妈抓了去斗,他们夫妇受不了折磨,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那虎子呢?”
“唉!这都怪我!都怪我呀!”
格力萨满神情的抚摸着虎子的脑袋,眼睛里竟然泪光闪动,“我和乌图是萨满巫师,巫、医不分家,我们虽然没有祖上那般医术高明,但多少也懂些医术。虎子爹妈死的那会儿他才不过两岁多一点儿,有一天他生了病,乌图要用祖上传下来的医术给他治病,但我却觉得现代的西医更好,当时乌图也没反对,谁知道……谁知道虎子竟然就被一针给掏死了!”
格力萨满一激动,终于落下泪来,泪水顺着脸上的褶子缓缓滑下,看的人一阵心酸。
“怎么会这样呢?”
“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好,再说这个地方是偏远山村,当时在这里行医的都是些二把刀……虎子死后,我跟他们找说法,他们说虎子是什么……青霉素过敏!唉……当时我也就是心善,后来才知道那什么劳什子的青霉素过敏本来可以避免,都是那二把刀医生的责任啊!”
青霉素过敏事件在以前医疗条件和医疗知识不发达的时候确实时有发生,我的一个远房表舅就是因为这般去世的,想来虎子一家确实死得冤,也难怪乌图会失心疯。
格力萨满擦擦眼泪,又说道:“后来乌图知道了虎子的死是那医生一时疏忽造成的,一气之下使了些手段,那医生也可怜,虎子死后没多久就被人发现暴死家中。那医生的死看似极为平常,可乌图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知道是他下的毒手。但想到乌图也是可怜得很,便没计较,唉,也正是这样才闯了大祸,没过多久,那医生的全家,连老带小七八口子人全死了!”
我听得直心惊,心说这乌图的戾气也够重的,还玩株连灭门……
“我意识到事情越来越严重,便想劝乌图就此放下,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就在那时,有一个人找到了乌图,也不知道他跟乌图说了些什么,在乌图家里待了几天后,乌图便失踪了,再后来等我用巫术找到他,却发现他早已堕落成了魔鬼……”
嚯,看来事情还挺复杂!想到此处,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开口问道:“你说虎子的爹妈是那场运动时死的,虎子又是两年后死的,那……我冒昧问一下,前辈您今年……贵庚啊?”
格力萨满似乎仍沉浸在往事的痛苦回忆中,下意识的回道:“唉,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一百零七岁了……”
“一百零七岁……”
我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格力萨满,眼前这人虽说是年老了些,但从表面看上去却远不至于一百多,顶多也就是七十多岁的样子。我不禁对格力萨满和萨满巫术暗暗佩服,这般驻颜有术、养生有道,和以养生为长的道教可有一拼了!
“那您是怎么知道他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邪国的?”
格力萨满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冷峻的神色,他冷哼一声,说道:“起初他想拉上我一起,但这等痴人说梦的事哪里有成?再说就算能成功也绝对是违背天意的祸事,我哪里肯答应!后来他劝了我几次,我都不为所动。乌图心胸狭小,虎子的死我负有很大责任,他本来就记恨于我,再加上我又坚决不同意他的复国计划,他便与我恩断义绝,从此视我为敌……唉,真是作孽啊!”
“如此想来,那一定是他把三里屯的村民都骗到这里,被施了归元术做了他的傀儡!可怜那些村民,就此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我就想起留在石室里的张老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便开口问格力萨满:“前辈你过来的时候,可曾见到在一间石室里有一个人,那个人神志不清,是从这里跑掉的三里屯的村民。”
格力萨满眼睛眨也不眨的说道:“见到了,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刚才不时还活的好好的!”
“你们两个后生托大得很,你们以为凭一张符就能镇住那千年尸煞?”
我突然想起刚才对那两具尸煞的处理确实有些大意,不禁对张老栓满是愧疚。相比之下,闷骚杨却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他冷冷的看着格力萨满,问道:“前辈也是好手段,让我们做先锋,自己倒可以一路畅通无阻,不知道前辈对我们又是安得什么心?”
闷骚杨语气一时有些严厉,格力萨满还没回答,我倒是先猛然惊醒。
是啊!再怎么着那是你们阔阔出家的事,与我们何干?心想这老头子和那乌图一样坏,一肚子花花肠子。这样一想,我的同情心一下子就没了,心里对格力萨满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格力萨满面对质问不慌不忙,他冷冷一笑,对闷骚杨说道:“我给你的那把却邪宝剑你还记得吧……”
闷骚杨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格力萨满指着我手中的灭魂,慢悠悠的说道:“却邪和灭魂是千年前的古物,当年越王勾践亲自督造了八把绝世宝剑,这两把是唯一留存到现在的,这其中……多少是有些故事的,而这个故事又与你们道家有莫大的关系!”
我一听要完,不只是他的老祖宗,合着连我和闷骚杨的老祖宗都要牵扯出来,这样一来就有点儿头疼了……
“我们也不是傻愣愣的青葱少年,你可莫要哄骗我们!”
我故意挑起气氛。
“信不信由你!”
格力萨满看也不看我和闷骚杨,把那面皮鼓咚咚一敲,念了几句咒语,脚边的虎子身形一晃,眨眼间便恢复到如一片纸片一样薄薄的人形。格力萨满把虎子的人形捏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说道:“虎子累了,该歇息一下了。”
说着便要往石室里面走去。
闷骚杨闪身拦上去,阻住他的去路,说道:“还请前辈不要卖关子,早些把那个故事讲明白的好!这样谁是谁非,我们兄弟二人也好有个数。”
我也赶忙附和道:“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前辈是名家之后,恐怕不能做些陷小辈于不义的事吧?”
格力萨满看看闷骚杨,又看看我,说道:“好!既然你们这么想听,那说来也无妨,不过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我可做不了主,恐怕你们要自己判断了。”
闷骚杨闪开身子,说道:“前辈请说,即便是有什么不妥,我们兄弟也自不会像你那兄弟一样!”
格力萨满眼色里寒光一闪,看了一眼闷骚杨,又指着我说道:“你自称是全真派龙门一脉,那‘丘处机’这个名字你可知道?”
“丘处机?”
这老头又要卖什么关子?
第三十五章 较量
此时的我们似乎已经忘却了正身处困境,最起码对于我和闷骚杨来说是这样认为,但格力萨满似乎对乌图以及这里的周遭颇不在意,倒显得一副无所担忧的样子。看他是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又是萨满教里的巫师,想来定不是一般的人物。而说句实话,我和闷骚杨的道行就算再怎么高深,也还只是初涉江湖的小小菜鸟,有些事情、有些道理,我们还是看不了那么透彻的。此时格力萨满有意要说几百年前道教和萨满教的往事,我和闷骚杨当然愿意洗耳恭听,只有把一些前因弄明白了,做起事来好办多了。
格力萨满看了看闷骚杨,又看了看我,微微点了点头,神色间意味深长,“龙门一派有你们这样的后生传人可真是让人艳羡啊……”
他瞄了我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闷骚杨身上,上下打量着。
闷骚杨是表面耍酷,内里却是火热的很。他被格力萨满这般端详,颇感到一些不自在,神色尴尬的说道:“咱们身处险境,前辈……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格力萨满眉头一皱,哈哈笑道:“嗯……好吧,我活了这么久,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把事情说出来,想不到上天眷顾,还真让我等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