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教授又点燃了一根烟,接着说道:“根据工作日记的描述,我父亲是被送到了新疆阿勒泰地区,阿尔泰山南麓的一个秘密军事基地里。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死了很多人。而这一切,都是源于那头独目青羊,它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魅,一直到把探险队的人全部弄死。”
袁森道:“教授,我亲自进过穆寨地下的鬼国大泽王墓,已经可以证明西域鬼国的存在。既然大泽王的传说是真的,那是否就可以确定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也真的存在?而这里,才是我们寻找线索的关键。”
杨健教授道:“西域鬼国正史上没有任何记载,除了《西域惊言》上所述,我还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许多年前我曾经在国家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图书馆里有一本《拓碑》的古书,书里记载的是公元前500到公元前200年间,在西域北部草原上,居住着一个未被记录进史册的国家,叫鬼国。他们曾一度强盛,打败过很多部落,《拓碑》上描述鬼国人擅长巫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其他部落都甘愿臣服,如有不服的,即会被他们很快灭掉。”
袁森道:“教授你看的那本书跟《西域惊言》中描写的西域鬼国如出一辙,应该是指同一个国家才对。”
杨健教授道:“大月氏的历史大致是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前一世纪,秦朝末年,匈奴冒顿单于击败大月氏,后来在公元前177年,冒顿单于再次击溃大月氏大军,大月氏逃到准噶尔盆地。我注意你刚才提到一点,大月氏军队西征的时候曾经入侵过西域鬼国,西域鬼国用巫术挫败大月氏,最终导致大月氏走下坡路,被匈奴灭亡。以此来推测西域鬼国临德王在位的时间,应该是在公元前两百年左右,与《拓碑》古书中的记载是吻合的。但是凭借这些,显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两个鬼国是同一个国家。西域鬼国不过弹丸之地,但是河西走廊到天山以北有着广阔的地区。”
袁森兴奋地说道:“教授,断崖上的壁画就记载了文字,不过那种文字非常奇怪,它们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字,有点像甲骨文,又有点像蝌蚪。我看那些文字越看越觉得古怪,可是越看就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后来,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在一本书上看过这种文字的介绍,而且那本书的作者跟我们也很熟悉。但是文字翻译成汉字的意思,我却一点都不记得。回到学校,我翻遍了整个历史人文类资料室,终于找到那本旧书,我发现书中的一个字与穆寨壁画上的字一模一样。”
巴哈尔古丽瞪大了眼睛,道:“是什么字?”
杨健教授也盯着袁森的嘴唇,破解穆寨壁画的秘密,势必是石破天惊的。既然有人懂得壁画中的文字,那么对揭开独目青羊背后的一系列谜团,肯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杨健教授的脸上也添了一层红晕,他的心跳也渐渐加剧起来。
“嗯,我看到的那个字符是‘四’,中文大写的‘四’。”
“四?”
“对,而且那本书对这种文字也是一笔带过,列举的唯一事例就是这个‘四’字。我当时无意中翻到这本书,看这种文字古怪得很,所以心里就有了印象,也才会找到那本书。”袁森道。
巴哈尔古丽皱眉道:“师兄,你就不要再给我们讲章节小说了,你不是说这书的作者我们都认识吗?他是谁?”
袁森瞪着杨健教授,一字一字地说道:“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您,杨健教授,书名叫《西域古文明研究》。”
杨健教授抽着烟,脸色很平静,袁森盯着他,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可是很遗憾,他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这本书是我父亲在解放前所著,一直没有得到出版,直到他去世之前,他才将书稿交给我,让我务必帮他出版。新疆问题在中国一直属于敏感话题,直到九十年代初,这本书才得以出版面世,为了避免手续繁琐,我当时署了我的名字。”
袁森的情绪一落千丈,他本以为找到《西域古文明研究》的作者,揭开穆寨之谜就多了一分可能,可是这本书的原作者居然不是杨健教授。袁森急道:“教授,难道您对那种蝌蚪文字一点都不了解吗?”
杨健教授摇头道:“虽然西域古代文化是我的研究方向,但是当时出版那本书的时候,因为诸事烦身,而且我父亲的书稿做得相当仔细,我也就没有下工夫校对,所以对那种文字了解甚少。如果不是你今天提到,我都已经淡忘那本书了。”
袁森有些失望,他从穆寨回来,就一直纠结在壁画的神秘文字上,现在的结果是从文字下手的线索也断了。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有没有把文字描下来?我们可以研究研究那种文字,说不定会有成果。”
袁森慌忙道:“有,我用高倍照相机把壁画拍了下来。”
夜晚十二点,新大考古研究所的远古文明研究科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四周的黑暗就像是巨大的黑洞,灯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倾泻出来,被黑洞吸收,同化。在巨大的黑夜面前,这栋古老的建筑,就像是一名垂暮中的老人——孤独,可是身上却散发着神秘的光。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杨健教授、袁森,还有巴哈尔古丽,他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显示器的屏幕。高像素的图片被一再放大,杨教授落在图片上的目光突然凝滞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按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激动、沉思、热切,就好像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人突然中了一亿元的彩票。
杨健教授接过袁森的鼠标,一张张图片切换着看,然后再放大,直到看清楚图片上的每一根线条。半个小时过去了,杨健教授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他高度近视的眼睛几乎要贴着显示器。突然,他的眼睛落在图片上的一行字上,如袁森所说,那种字符果然区别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就像是由蝌蚪摆成的不同姿态造型一样,每一个字符都是几只不同蝌蚪的组合。
杨健教授看了两个多小时,时而走到隔壁的资料库去翻阅资料,时而用笔在纸上描绘着蝌蚪文的样子,感受着运笔的轨迹,旁若无人到痴了的地步。
良久,杨教授才在电脑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取下眼镜,道:“经过对我父亲生前的著作进行研究,我破译出了四个字,这四个蝌蚪文翻译成汉语就是,‘建元四年’!”
“建元四年?”巴哈尔古丽疑惑地重复道。
袁森接口道:“在中国历史上,以建元为年号的一共有五个朝代,分别是汉、前赵、晋、前秦还有南齐,这里到底指的是哪一个?”
杨健教授默默抽着烟,道:“我只能破译出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还是我在我父亲从新疆带回来的工作日记本里发现的。是写在内页边缘的,就是这种蝌蚪文,角落里有建元四年的注释。”
袁森道:“不可能啊,那本工作日记中既然提到这种文字,不可能只有一处提到,会不会有别的地方您没有注意到呢?”
杨健教授摇头道:“这本工作日记我看了几十年,每一个角落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有其他地方有记录,那只可能在另外的半本工作日记上。”
“那,怎样才能找到另外那半本工作日记?”袁森不忍心让自己的希望再次被浇灭,他要抓住那一丝希望。
杨健教授摇头道:“我只见过这半本,至于剩下的部分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掉在新疆,也许是在军队手里。”
袁森脸色沉下来,“建元四年,这四个字能说明什么呢?”
杨健教授看着幽冥鬼璞,眼中闪着精光,道:“你是否留意过,汉建元四年,正是丝绸之路的开创者张骞出使西域的日子。”
袁森与巴哈尔古丽对视一眼,齐声道:“张骞与穆寨?”
杨健教授道:“当我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时候,连我也是吓了一跳。可是仔细一想,当年张骞足迹踏遍西域诸国,如果说穆寨本来就是源于古西域,这两者在大范围内,是不是具有一定的可能性呢?”
夜色渐深,三人陷入紧张的分析讨论之中,他们发现越讨论疑点就越多,疑点背后可能的谜底也更加恐怖。这让袁森想起大泽王墓里,大卫少校的那封密函里提到的那个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是不是也跟穆寨和张骞有关?因为这里的每一个疑点如果揭开的话,都足以震惊全世界,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注意到没有?穆寨的原住民静坐等待野兽屠杀的行为,应该是一场远古的天葬仪式?”
袁森一惊,道:“天葬?”
杨健教授点头道:“不错,古代许多民族都有天葬的习俗,天葬被誉为是最接近神的葬礼。《周易·系辞传》中有一句话,‘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说的就是当时的天葬之礼,在现在西藏和蒙古还保留着天葬的习俗。只不过,穆寨的天葬仪式是用活人来举行的,这一点非常独特,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有过这样的天葬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