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教授听完了袁森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袁,算天道说得没错,别人拿到的都只有半本《西域惊言》,只有他手里的才是最全的。我的这半本残书是来自一位盗墓贼,当年我父亲在民国时期防止古董外流,不惜重金大肆收购,意外地得到这半本《西域惊言》。这本书被我父亲当成至宝,后来传到我的手里。”
袁森道:“既然都是《西域惊言》,为什么书上对幽冥鬼璞的描述完全不同?”
杨健教授道:“《西域惊言》中所描述的,都是一脉相承,你觉得不同,那是因为算天道没有把幽冥鬼璞的由来对你说清楚。其实,于阗国在兀者驾崩那一年,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动乱,这次动乱导致处在巅峰的于阗古国迅速地委靡下去。而这场动乱,却是因为兀者临终之前说的一番话。兀者说,他当年受先人指教得到幽冥鬼璞,先人不仅仅只要他复国,更重要的是,让他复国成功之后,就用幽冥鬼璞去寻找一座迷失在遥远地方的宝玉之国,那里才是于阗先人发源的地方。兀者复国之后,贪恋荣华富贵,把先人的告诫抛到脑后,直到卧病在床的那段时期,才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终于把这段经历告诉了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兀者没有想到,这个当年几乎被他遗忘的梦,居然让于阗古国发生了巨大的动荡,从此国力大衰。兀者一生,膝下没有男丁,只有一个女儿。兀者的女儿听了父亲的遗言,发誓要找到遥远的宝玉之国,而兀者几个亲近大臣强烈反对这一决定。兀者女儿最后率领她的嫡系军队杀出都城,一路往北走,抵达天山北部的北疆。这位性格刚烈的公主被称为于阗公主,她的名字叫古丽菲亚。”
袁森听杨健教授说完,吓了一跳,算天道老不死的说古丽菲亚是来自北疆的一个神秘部落,灵兽玉骨是她们部落的圣物。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算天道的话果然不能信。
杨健教授道:“算天道所说的地下黄金城既然是西域鬼国大泽王为古丽菲亚建造的一座黄金城池,而那座神秘的宝玉之国,应该就是翡翠琉璃宫才对。”
袁森道:“教授,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黄金做的城池和翡翠琉璃造的宫殿吗?”
杨健教授笑道:“我们不能低估古代人的创造力,种种迹象证明,黄金城、琉璃宫可能真的存在。”
袁森道:“教授,说实话,我也相信。”他把幽冥鬼璞指给杨健教授看,道:“教授,你知不知道,幽冥鬼璞上还有玉雕?”
杨健教授摇了摇头,道:“我对幽冥鬼璞的了解,就局限在《西域惊言》中的一段记载,书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袁森示意巴哈尔古丽找出杨健教授的放大镜,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的小,精细程度可以媲美北宋的米雕。如果不是有心的人,谁会想到这块看似粗糙的石头上,会有大面积的玉雕。
玉雕讲述的似乎是一个原始部落的发展史,从刀耕火种的原始人,到能够组成部落、形成氏族的过程,都记载得很清楚。玉雕中有一只神兽,神兽出现的地方就有血祭,血祭场面恢宏庞大,百十来具尸体血洒当场,被鸟兽吞噬。那神兽是一只羊,青面长须,它的双眼微微眯着,放大镜怎么调整焦距都看不清它的眼睛。
杨健教授突然道:“这只羊是瞎的,它只有一只眼睛,你看它的神态跟我父亲的那本工作日记里描述得多像!”
经杨健教授这么一说,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也反应过来,他们可以说是离青羊最近的人。一个多月前在沙海古墓里的一番遭遇,恐怕这辈子他们都没办法忘记,那羊的诡异表情,跟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的像,原来这是一只独目青羊。
玉雕上的独目青羊的表情很诡异,它冷森森地盯着祭坛下横死的尸体,脸上微微有一丝笑意,你再看的话,又似乎是在哭,看得人不知不觉就冒了一身冷汗。
袁森道:“教授,你注意到没,画中的小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反复看着玉雕上的小人,不明白袁森所指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袁森道:“玉雕中的小人,他们都只有一只眼睛。”
杨健教授吃惊道:“独目人?”玉雕上对人的表现非常的少,脸上完全没有描绘,袁森的这种说法让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非常奇怪。小人都没有脸,袁森是怎么看出来这些人都只有一只眼睛的?
袁森道:“我在穆寨里看到的壁画,完全是幽冥鬼璞玉雕的放大版,壁画上的人都只有一只眼睛。”
这事情就复杂了,无论是杨健教授的那本工作笔记,还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沙海古墓里的青羊,都只提到独目青羊,现在却出现了独目人。
玉雕源于于阗古国,而穆寨中的壁画却跟玉雕上一模一样。难道说在几千年前,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陲的和田和贺兰山之间有联系?两地相隔几千里,古代交通非常不方便,这两个独立的地方,是怎么发生文明交流的?
袁森道:“我从鬼国大泽王墓出来之后,攀上了一座山峰。当时天已经亮了,我看到山峰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山谷,山谷中还有淡淡的雾气,山谷四周是庞大的山群,谷底有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翻出大卫少校皮包里的红外线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山谷,却吃了一惊。我在山谷里看到了那些失明的穆寨原住民,他们像僵尸一样行走,山谷中到处都是虎豹豺狼,他们却一点都不害怕。大群的虎豹野兽跟在行走中的穆寨人后面,伺机拖走掉队的,就在队伍旁边啃噬尸体。被虎豹豺狼啃噬的穆寨人不挣扎也不反抗,行进中的队伍也麻木地朝前走,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穆寨原住民在高亢的歌声引领下,走到谷底,全都席地而坐,就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尾随过来的野兽一拥而上,虎啸山林,他们把上百穆寨人扑倒在地,撕开胸膛,拖出内脏,就地撕咬成碎片。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最血腥的场面,比任何一场人类的屠杀更加血腥。我看着这些任由野兽撕咬的穆寨人,我心里一直在问,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屠杀?我在山谷对面的断崖上看出了不对劲,断崖被凿刻得非常平整,上面刻满了壁画,跟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相似。我看到壁画中的内容,人就懵了,这还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壁画上的人物只有半米来高,他们没有眼睛,只有额头上画了一个圆圈代表眼睛,那眼睛非常的怪,你只要对它看一眼,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很不舒服。”
而此刻,杨健教授也陷入了沉思,袁森描述的神秘穆寨和独目青羊,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他父亲留下来的工作日记。日记中描述的神秘经历,这二十多年来,他用尽心思,却找不到一点线索。袁森的出现,无疑给他的研究带来了一丝曙光。神秘的独目青羊,是不是联系穆寨和阿尔泰山之间的纽带?他仔细地分析着袁森的每一句话,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怎么看独目青羊?”
袁森道:“教授,我在沙海古墓里也遇到过那种青羊,虽然没有瞎掉一只眼睛,但是据说与独目青羊是同一物种。那只羊是被沙漠中的远古守陵人养大,被称为走在阴间的动物,非常的诡异,能够制造幻觉,轻而易举杀死盗墓贼。而且最让我奇怪的是,你的那本工作日记,穆寨、幽冥鬼璞这三件东西,都是把独目青羊描述成了一件无法解释的现象,这是为什么?”
杨健教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我先给你们讲讲那本工作日记是怎么来的吧。解放前,我父亲在中国考古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为了拯救中国的文物不外流,几乎倾尽家产,先后组织了数十次考古活动。解放后,他被选为人大代表,是国家古文物保护促进会的会长,是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考古专家。八十年代初,我父亲从‘文革’的大狱里出来,退了休,那几年他不问世事,每天就逗逗狗、看看书什么的。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立刻收拾行李,被接走了。他走后没多久,我就出国留学。据我母亲说,他离开三年,在这三年里,他一共给家里写了三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三年之后的某一天夜晚,外面下着大雨,一辆军用吉普驶进了我家院子。我父亲是被军人用担架抬进家门的,那时他的病已经很重,后来的半年时间里,我父亲沉默寡言,对过去三年发生的事情,他闭口不谈。而且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半夜经常说梦话,一说就到天亮。他说的梦话内容颠三倒四,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追逐,他一边骂一边跑。我父亲的病情逐渐恶化,军区医院特别给父亲安排了一名军医,父亲的病情也只有他知道。他会定期来给父亲做检查,开药。他告诉我们,我父亲患的是脑部肿瘤,但是我觉得不是,因为我从父亲回来那天就看到他的目光是涣散的,就像是遭受过刺激一样。这明显是遭遇极度刺激之后导致的精神崩溃。这三年里,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遭遇?我跟我母亲都无从知道。半年之后,父亲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我清理他的衣物的时候,在他的旧军大衣夹层里发现了一本工作日记,那本日记就是你们看过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