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猎人说,两个月前他曾来这里打过猎,却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异常,可是要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让尸体彻底腐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被动物啃噬,那骨骸至少也要有被损伤的痕迹啊。
而且,骨骸出现的时间,刚好是与那只先遣队进入阿尔泰山南麓的时间非常接近。
当天晚上,那具骨骸与画有羊头的羊皮一起被密封保存起来,被打上绝密的标志,加急送往迪化总部,随后又被送往北京封存。
这次事情之后,总部就再也没有调派过人手进入阿尔泰山,而原来的驻防部队也在几年之后调离。李长根与他的两个连的兄弟,还有之前那个先遣队的部队,就像尘埃一样散落在阿尔泰大山之中,没有人再提过他们。
二十多年后,“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老承化早已更名为阿勒泰县,驻防部队换了一批又一批,住在这里的哈萨克原住民早已习惯了军车一辆又一辆地离开,又一辆又一辆地开过来。可是有一天,在阿勒泰县北郊三十多公里的军区突然开来了几百辆军用大卡车。
卡车奔腾在干燥的土地上,尘土漫天飞舞,延绵数十里的车队如同掩藏在尘土里的巨兽,他们载着大量的军用物资冲向军区驻地。草原上成群的野牛队跟着车队一路奔跑,黑压压一大片的野牛跑得地动山摇,情形蔚为壮观,临近放牧的羊群纷纷走避。
这支庞大的车队一直搬运了一个星期,才停了下来。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从草原边上开过来,开进军区总部大院,从车里下来一名面部黝黑的中年人,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久经打磨的痕迹十分明显,一眼看上去显得干练老道。他穿着深绿军装,肩部带着金黄色肩章,肩章底版上缀有两条红色细杠和四枚星星,陆军大校军衔,最低也是个副师级人物。
中年人径直走进军区大厅,皮鞋叩击地板的声音铮铮脆响,在空旷的军区安全大厅里回荡。一路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中年人漠然迎接卫兵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敬礼,目光炯炯,直视前方。
他显得对这个军事基地非常熟悉,圈来绕去,最后坐电梯下到地下三层。电梯门打开,电梯门口一位女军官响亮地对他敬了个军礼,道:“王大校,您来了,军长在办公室等您!”
王大校微微点头,看了女军官一眼,示意前面带路。女军官带着王大校绕了几个走廊,按开一扇电门,王大校跟着她跨了进去。
书桌前的人已经头发花白,他正躬着身子在写一幅草书大字,那人笔走龙蛇,抑扬顿挫又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拿捏得十分到位。
女军官道:“军长,王大校来了!”
老者直起身子,将笔靠在砚台上,王大校双腿并拢,脚跟后叩,啪嗒行了一个军礼,道:“军长,王国辉前来报到!”
老者展颜一笑,道:“国辉,我们至少也有几个年头没见了啊,没想到一从‘文革’的大牢里出来,就摊上这么重要的任务!”
王大校沉声道:“王国辉请首长下达任务!”
老者拂手道:“国辉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火爆的脾气,得改改。”
王大校低头,老者指着书桌上刚刚写好的几个大字,道:“国辉,这就是你们此行的任务所在啊——”
雪白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独目青羊”。
老者深呼吸一口气,道:“国辉,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此次深入阿尔泰山,的确是凶险万分。那十几名专家就交在你的手上了,你不但要完成任务,还要安然无恙地把这十几个人带出来,你明白吗?”
王大校疑惑地看着老者,老者叹了口气,道:“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历史的改写,也许我们都只是发掘这真正历史的探路者。”
老者看着午后斜阳,淡然道:“也可能是牺牲者,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一个月后,阿尔泰边疆军区地下基地里,会议室坐着不下十余名军官,宽大的空间全部由精炼钢架构成,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生硬的气息。十余名军官皆是面无表情,肩章上大多数都是两佩镶红边饰加星徽标,他们盯着桌子上一份从牛皮袋里拆出的文件。
主持会议的将军咳嗽了一声,凝重地说道:“王国辉部十支探险特别分队全部失去踪迹,电讯设备更是于半个月前失去与地面联络,特别搜捕行动小组已经启动。但是根据目前情形来看,情况极不乐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敲着桌子,道:“跟二十年前的情况一样,中央侦察连,李长根团的两个连为了完成任务,在阿尔泰山南麓彻底失踪。进了那个地方,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头要找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半个月后,搜寻队在阿尔泰山东麓靠近俄罗斯的边境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那人一身是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肉。那人就昏倒在山麓边缘,搜寻队将他送到军区医院进行紧急救治,经过查证,此人正是这次参与阿尔泰山探险的考古专家之一。经过一周的紧急治疗,该老者终于苏醒,可是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已经崩溃,在大山深处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想起。
军区医院花了将近三年才治好他的伤,将他送回老家,半年后老人又恶病缠身,不治身亡。有关这一切的资料,都被军区整理进入档案,档案经过秘密渠道收入国家档案馆,档案级别为绝对机密。
而这一切,才只是整个故事的开始,有关独目青羊,有关阿尔泰山深处的秘密,才刚刚走进人们的视线。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一章 死亡笔记本
王大校还在拼命地朝我招手,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王大校的手电照过来。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看到一个影子,他就趴在我和老头儿的身上,更确切一点说,是扒在老头儿的身上。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小田抽着他经常抽的“大前门”,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暗暗,微弱的光芒下,围坐的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冷峻和沉重。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万籁俱寂,一行五人只有三只手电,而且电池都在濒临耗尽,所以此刻,谁都没有开手电。
我再次询问小田:“信号发出去了吗?”
小田一脚将发报机踹翻,骂道:“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王国辉是人群里最镇定的一个,他是陆军7115师师长,大校军衔,也是此次考古的专家组领队。在新疆阿勒泰山的这次绝密考古勘察中,我们经历了这辈子最艰险,也是最恐怖的事情,即使像我这种活了大半个世纪的人,一下子也难以接受。在这不到三天的阿勒泰地下岩洞考察中,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队友,仅仅在横渡地下暗河的过程中,我们当中就有十多名负责安保的解放军战士死于暗河水怪之口。
这里是一个让人感觉恐怖的巨大地下岩洞,我们扎排泅渡了两天两夜,抵达岩洞腹部,后来水位搁浅,不得不爬上岸。这次考古活动,是我经历过的最声势浩大的考古,仅仅我们这一组就有十名考古和科研界的顶尖人物,还配了一名大校师长做领队,将近四十名负责安保的解放军战士。
才下到洞里,我就被这支队伍的阵势吓到了,潜意识里,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我有预感,这次考古一定非比寻常。而事实上,我们这支队伍,只是考古队的一支,陆续将会有十多支这样的队伍参与此次考古活动。
王大校突然皱起眉,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地听起来,小田继续烦躁地抽着烟,火光中,我看到王大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他几人也看出苗头不对,都屏住呼吸,眼神跟着大校的脸色变化不定。王大校突然爬起来,打亮手电,对我们大吼起来,“地下河涨潮了,大家快往高处跑,别散了——”
我们此刻正处的位置是暗河的河床,不过暗河的这段早已干涸,二十多米宽的河床上,铺满鸡蛋大的鹅卵石,人跑起来特别费劲,更何况我们五人中还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专家。我与小田一人一个,搀扶着他们跑,老头儿一向待在实验室里的,跑起来很吃力。
我们跟着王大校一路朝地势高的位置狂奔,跑了不到十分钟,耳边就能真切地听到水势跌下的轰隆声了。
王大校催促我们加快步伐,突然他扭转方向,朝山壁奔去。顺着手电的光芒,我看到那是一个类似房子的东西,离我们几十丈远。水流的速度非常快,带着磅礴的气势冲击而下。我搀扶着那老头儿脚下一歪,差点连我一起摔倒,前面王大校在大声呼叫,“大水淹来了,快跑——”
我下意识地拖着那位将近七十岁的老头儿,朝房子奔去,耳边大水奔涌的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在我因为奔跑而不断晃动的视角里,只能看到王大校站在房子面前,不停地对我张嘴巴。
我虽然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奔六十,可是年轻时就四处奔走考古掘墓,锻炼出一身硬朗的身板,跑起步来不比小伙子差。老头儿被我连拖带拉,完全吃不消,就要瘫在大水里,我爬上梯形田埂,把他拖上来背到背上,大水已经淹没到我的胸口。我一直朝上狂奔,离王大校越来越近,心里一喜,王大校依然保持着歇斯底里的叫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