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对手是我。”
毛耳丑脸人说罢,一边缓缓展开双手罩住我的前进路线,一边毫无表情地说:“咬住渡边云子的是烈火双蜥中的火蚊蜥,它像蚊子一样,一旦咬住人,不到抽干那人体内血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你若想英雄救美,请先担心你左肩再说吧……”
我紧咬牙关,低头看了看左肩上咬着不放、至今仍兀自释放毒液的毒红蜥,猛吸了一口气,忽然下定了决心,使出浑身力气,抓紧毒红蜥就是一扯——我竟忍着剧痛,活生生把毒红蜥整个身子扯断——这夹杂着怒火和战意的疯狂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刺鼻的血腥味中,我右手紧攥着毒红蜥尚且蠕动的躯体,左肩上还带着毒红蜥丑陋的脑袋,满脸厉色地面对着毛耳丑脸人大口喘气——可是这么鲁莽得近乎自虐的一下,我的左锁骨已经“咔嚓”断成两截,要不是自个为了渡边云子的安危奋不顾身,这钻心的剧烈疼痛足以让我昏厥上几十次。
“阿二哥哥……”软趴趴瘫倒在地上的渡边云子哽咽地喊出这半句,便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血过度,还是为我的悲壮举动而伤心过度,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不出你还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真没想到……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未和我一战你便费了一手……现在你即便经脉逆袭、翻转乾坤,也再无胜算可言。” 毛耳丑脸人的声音仍旧那么飘渺,犹如从遥远的远方传来。
“让我过去!”我狂躁地喝道,紧接着怒不可遏地朝毛耳丑脸人畸形的脸击出一拳,挟着风声,带着怒意,更渗着对渡边云子无边的关爱和怜惜!
可让我目瞪口呆的是,我击中的竟不是毛耳丑脸人冬瓜般的脑袋,而是路边低矮的一盏路灯:刹那间,圆形的灯罩给我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击得粉碎,就连灯泡都给我这刚若千钧的重击之下化为齑粉——当然,我的手也给这亡命的一击割出很多血口子,震得左肩、右腹的伤处一起骤疼起来。
“没用的,就算你舍弃自己生命来相搏,也伤不到我一根毫毛……”
听到身后幽幽地传来这么一句,我恼怒地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冬瓜脑袋又从迷雾中显现出来!
此时此刻,毛耳丑脸人眨了眨他那对牛眼,撇了撇覆船形大嘴说道:“因为这迷雾就是我制造的,你看到的只是一些幻想,而永远不知道我在迷雾的哪头……”
我从鼻孔喷出粗重的气息,忽然迅疾地一拳朝毛耳丑脸人揍去。而就当我拳头击中他那难看塌陷鼻子、正以为偷袭得手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由我的右拳传遍了全身——我骇然看到,我击中的是巷子里边一方青石矮墙,此际墙上的灰尘和枯草“簌簌”地往下掉,只是碍眼的殷红已经给青灰色的石板染上一种悲壮的色彩。
“右拳骨头碎了没?我都说没用的,你虽有六甲番与生俱来的神力,可找不到攻击的目标。没有靶子,空负的能量只能是摆设,你也只能是一只无头苍蝇……”毛耳丑脸人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又从身后袅袅传来,听得我绝望和哀愁一块涌上了心头。
我回首看了看渡边云子,这个时候她已经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如同一朵枯萎了的花。
泪水,此刻肆无忌惮地从我的眼睛流了下来——原来左肩、右拳连同腹伤的痛楚,都没有心头的悲恸那么强烈。
尤其当你心中最爱的人频临死亡,你使尽全身解数却无能为力时,你才会明白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的含义。
天空一声突如其来的炸雷,几乎把大地猛地震了一下。
紧接着,淅沥淅沥的冬雨,终于下了起来。
难道,就连老天,都为我俩哭泣么?
如果真的有灵的话,能不能祈求渡边云子的活,以我的死为代价?
但是,我讶异地发现,一直如同梦魇笼罩着我的迷雾已经消散,眼前的一切就在忽然之间由朦胧变得清晰。
我扭过头去,发现就在我侧后方,毛耳丑脸人正发出低低的哀嚎声——他的一只左耳,连同耳内那古怪黝黑的长毛,已经给人齐刷刷切下,掉落在地面,沾上不少脏土。
而站在他身后,是一个犹如鬼魅的身影,在夜色中一下子难以辨识。
“来者何人?”我心头暗道。
突然,夜空又是一记振聋发聩的轰鸣,刹那间闪电照亮了苍穹,周围的一切瞬间都镀上晃眼的银白。
凭借这短暂的骤亮,我看清楚了那个天神下凡般的身影:他的脸孔、衣服、手掌、裤子甚至鞋面,都沾染了血迹,犹如从地狱降临人间的厉鬼;他脸色瘦削得如同刀刻一样,满头刺猬般的斑白短发一根根都极为抖擞地倒竖而立,瘦小的身板却显得极为矫健精干;左手轻持着的一把犹如银练的锋利匕首,刀尖正往下一滴一滴地淌血……
“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这里,由我来掌管!”那个身影说出音量不大,却极为清晰的一句。
多么熟悉的容貌,多么亲切的话语,多么久违的扬文!
“老蒋!”我刚从口中高呼了这一名字,没想到气血急剧翻涌,胸口霎时一闷,眼前一切立刻都淹没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髯将军
……
这是怎么了?
我到底是在哪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恢复了意识、慢悠悠睁开双眼的时候,赫然发现窗外月朗星疏,劲风拂面,屋内四周的火烛照亮了身处的位置,转头环顾一圈后,才察觉自己已经躺在一处古旧典雅的处所之中。
我错愕不已:“不是刚刚在黄尚书府外的巷子苦苦鏖战么?怎么一下子又来到这个如此宁静的地方?”
想到这,我忍不住好奇地上下打量起这个地方:这里是一座二层古式小居,摆设考究,书香满溢,一排排偌大的书架上摆放着无数古籍孤本。不远处一张书桌上,残灯映照着台面上一张墨迹犹未干透的宣纸。
我不禁被其所吸引,走了过去,在案前认真看起宣纸上的内容来。
只见此书法字格精奇,飘逸灵动,惬意之处竟有“二王”的风采。我心中压抑不住的赞叹,细品宣纸上的这一首诗句:
伏枕家园已再秋,
今朝报命赋长游。
草村几处余守火,
水国依然巩帝州。
剩有图书共笑傲,
不勿世路说沉浮。
眼前马首岐千里,
一饮长消万古愁。
从内容上看,对仗工整,遣词考究,意境深远,可谓“冲淡似陶彭泽,精髓如杜工部”,直叫我心中按耐不住地称道:“好诗,好诗!”
但是慢慢地心头的疑虑又重了起来:
可这是谁家的书楼,又是谁人的大作?
先前我不是在和易容人和毛耳丑脸人死磕么?
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怎么身上的伤好像霎时间痊愈了?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月夜显得十分的刺耳。我心头一动,转身来到窗前,“吱歪”推开古朴的窗门,探头一望。
在明月的清辉中,外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矫健的壮汉,正骑着一匹遍体赤红、首如兔头的烈马,威风凛凛地矗立在这座书楼的大门口。我不禁好奇地眯眼端详,只见来人头戴一顶青扎巾,中间别着一块白玉,上嵌红缨一颗,格外夺目。他手握一把偃月大刀,身穿一件鹦鹉色绿缎子战袍,腰围玉带,还悬着三尺佩剑。而脚上穿一双粉底战靴,显得霸气十足。
“好俊的一个将军!可就不知道他来此干甚?”我在楼上暗自揣度,大半个身子不由自主地伸出窗外。
可正在我愣着发呆的时候,这位将军忽地从身后掏出一条狭长的柴火,用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还没等我搞清楚状况,这位将军猛一扬手,把已经熊熊燃烧的柴火抛到空中,突然大喝一声,迅疾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关刀,“咻”“咻”“咻”几下,刹那间已把薪火劈成七八块,然后一抡一展,这些着火的木块霎时间如同长了眼睛似的飞向了书楼的各个角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正目瞪口呆,不料一块带着烈火的大木块,居然不偏不倚朝我胸口飞来!我吃了一惊,立刻移开身子,惊险地看到火块“嗖”一声飞进窗户,落到书架的众多书籍上。
我这才庆幸自个没给火木击中,忽然觉得重心不稳,慌乱间自己居然头重脚轻地跌下楼来!
原来刚才自己为了看清来人,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外头,又恰逢火块袭来,躲避之时又把身子外移不少,导致最终摔下楼来。
“哎呀,悲剧了要!”空中的我大惊失色地暗道。
就当我鼻尖刚好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不知为何那下降的速度瞬间化为零,我的身体忽然就定住在半空中。
“这么幸运?难道危急关头我竟无师自通,学会御空飞行?”我心道,一时间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这时候,我身子又是一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又跌了下去——虽然远没有从楼上直接掉下来那么惨烈,但是就这么脸朝下的硬生生摔在地面上,也着实叫人吃疼,而且嘴里也啃了不少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