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句:七问八,非八有事,必然子息艰难。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只要是老公来给老婆算命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怀疑老婆不忠,给他戴绿帽了;要么是老婆不下蛋,生不了孩子!除此之外,老公永远不会给老婆算命!
第五句:士子问前途,生孙为近古。
这里面也有两个黑话,“生孙”,是指商贾,有钱人;“近古”,近,是指活着,古,是指死了。士子就是读书人,士子来了肯定是问前途如何,能不能高中,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光宗耀祖。大款来了呢,肯定是问自己能活多大岁数,或者问人生路上有没有大灾大坎,因为他有的是钱,什么都不缺,就怕活不长。这个心理抓住了,一切都好说了!
第六句:叠叠问此事,定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
凡是反反复复总是问某件事的,那么这件事肯定是很不好,很不如意,很不完美;凡是总是揪住一个问题问起来没完的,那么这个问题就是她要询问的事情的起因,不是你算得准,是她透露的太多了!
第七句:僧道从清高,不忘利欲。
真正的出家人是不会去算命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僧道如果前来问事,就是凡心不死的表现,不是问利,就是问欲。你以利欲许之,他必然大喜!
第八句:庙廊达士,志在山林。
“庙廊达士”是指做官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其实野心更大,利益心更强。仍以利欲许之,亦大喜!
第九句:一哥要狠刀,二哥要抛刀,三枣要跳蚤。
这又是黑话,“一哥”是指最容易上钩的傻狍子,对你深信不疑,此时刀一定要狠,狠到什么限度,祖爷说了:“别倾家荡产就行!”“二哥”是指对你有怀疑了,或者认为你算得不准,那么此时千万不能恋战,不能有贪心,一分钱不收!“三枣”,是指故意找茬的人,如果一看就是上门找茬的,马上溜之大吉。剩下的事祖爷来摆平!
讲到这,你肯定认为祖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对!祖爷是个很有文化的人,长得很好,很面善。如果你不了解他,你永远无法把他同诈骗、行贿、杀人联系在一起。
祖爷轻易不发怒,只有“小脚”们蹩了脚时,才会发脾气,但也不大,不是你想象的又打又骂,但他只要脸一沉,就足够把你吓个半死!
我见过祖爷发的最大一次脾气,是入行后第二年,有几个坝头要爬香,“坝头”是祖爷底下第二级管理者,“爬香”就是造反,祖爷当时雷霆大怒,亲手切了那个领头的。
初次算命
第一次吊狍子,是在我加入堂口两个月后。因为是新手,城里的场子是不让打的,祖爷安排的是周围一个叫“安家庄”的小村。祖爷说我长得胖,眼睛小,可以翻一下眼,装瞎子,这样对方的心理戒备就没那么强了。后来才明白,这次打场根本不算什么,充其量算是“试水”,跟祖爷一次圈几百块大洋的大局差远了!
我拿着竹竿,晃晃荡荡地进村,先去的几户人家都把我赶了出来。
后来终于有一家肯让我坐下说话了,是个老太太自己在家。老太太约摸六十多岁,满脸皱纹,把我让进屋里,一个劲地说:“慢着点,慢着点,我给你拿个凳子。”
我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的眼力还没我好。老太太还给我倒了一杯水,接过时,我看到她的手上都是裂口,特粗糙,像树皮,我忽然想起死去的老娘。老娘是头一年得肺结核死的,那双手和这老太太的一样!
我有点心软了,但马上想到祖爷那双眼,想到坝头交给的任务。
老太太关心地说:“这么年轻就出来做这个啊?”
我一翻白眼:“大娘,我从小失明,就跟师父学算卦,眼瞎了,但心里清楚啊。”
老太太说:“对!对!对!好孩儿啊。”
我说:“嗯,没别的本事,就会算一卦。大娘,您给谁算啊?给自己吗?”
老太太说:“不是。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不用算了。你给我儿子看看吧,看看他这两年怎么样啊?有坎儿有灾没?”
她这句话直接透露出他儿子这两年肯定不怎么样,而且老太太说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我说:“大娘,你得把你儿子的生日告诉我,哪年,哪月,哪天,什么时辰?”
其实这就是演戏了,后面怎么批、怎么说,早就想好了!
老太太报出他儿子的生辰八字后,我开始掐指运算,翻白眼时,看到老太太焦急地等待着。
“大娘,您儿子是水命啊,这两年犯太岁,不太顺啊。”说完,等着她说,看她怎么回应。根据规律,基本是肯定回答,如果是否定也没关系,我说“这两年”,也可以包括今年,今年刚开始,还没结束,如果她否定,我就说到下半年才会见到。
结果老太太叹口气说:“是啊。”
我马上说:“大娘,您这儿子是个孝顺儿子啊!”
这句话几乎百发百中,因为父母疼孩子十分,孩子还父母一分,父母就觉得自己的孩子孝顺。况且逆子本来就是少数,如果她儿子是个不忠不孝的白眼狼,她也不会这么难过,更不会给她儿子算命。
老太太落泪了:“是啊,我那儿子啊,对我可好了,个子高,有力气,孝顺啊。”
我看到老太太眼里含着泪花,我继续说:“他这两年犯走马星!”
老太太问:“什么星?”
我大声说:“走马星,就是东奔西走啊,又累又苦啊。”那个年代,为了挣命,哪个不东奔西走!
老太太眼泪啪嗒落下,“是啊,他去年充军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看到老太太流泪,我竟然也哭了,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老太太见我哭了,拿了个脏手巾,边给我擦,边说:“孩儿不哭啊,孩儿不哭。”
我说:“大娘,我替你难受啊。”
老太太说:“好孩子啊,好孩子。”
我说:“大娘啊,你的儿子现在到难处了,很危险啊。”
老太太惊恐地说:“怎么了,还活着吗?”
我说:“活是活着呀,就是太危险了,战场上那子弹可不长眼啊,他这个灾得破破呀,不破就回不来了!”
老太太大惊失色:“快给破破,怎么破啊?”
我说:“你拿块红布,上面写上儿子的名字。晚上十二点,把它系在一棵大槐树上,你就说大槐树啊,大槐树,我儿认你当干娘,保佑我儿别受伤。然后磕三个头,回来把红布盖在鸡窝上就行了。大娘,要记清啊。”解灾说得越生动,就显得越真。这种认大树为干娘,认水簸箕为干爹的手段,都是算命先生常用的。
老太太说:“这就保佑他没事了吧。”
我说:“大娘,还不行,你儿子在战场上打死的人太多了,那些被他打死的人,也会向他索命啊。”
老太太又开始忧虑:“那怎么办啊?”
我说:“你得替他做善事啊,多做善事,善有善报!”
老太太说:“对!对!对!孩儿说得对啊!怎么帮他做啊?”
我说:“你替他捐点香火钱,我帮您送到寺院,我泄露天机了,我也要帮着捐。捐完就好了,最晚明年开春,您儿子就回来了!”
老太太抿嘴笑开了,高兴地回屋了,好久拿出两张“大白条”来。大白条是对法币的称呼,因为通货膨胀,太不值钱了!
我说:“大娘啊,你这钱现在外边都不能花了,好多地方不认啊,我没法给你上香火钱啊,咱不能欺骗佛祖啊。”
老太太尴尬地说:“哦,我这还有几个铜板。”说完又回到屋里。
遵循祖爷的教训,大洋和铜板一律都收,这种硬货币掌握在手里,国民党怎么改革都没事。
我接过铜板,一看才三个,我说:“大娘啊,实在没有就算了。我替你出了吧。”
老太太忙说:“可不行,可不行,孩儿,你等着,我这还有几尺没动剪的新布。”老太太回屋里翻弄了好一阵,把压箱底的一卷蓝布拿来,就是农村做被面的那种染色的蓝色粗布。
我说:“这就行了,大娘,我都替你捐了。”
老太太高兴地合不拢嘴:“可亏了孩了,可亏了孩了。”
说完,还把我领出家门,然后慢悠悠地说:“孩儿,走路小心啊,村口有井。”
我说:“知道了,大娘。”
我拄着竹竿,装模作样地走出村庄,一路跑,一路哭。
第一次打场子收获很少。除了那两张可以忽略不计的“大白条”,就是几尺粗布和三个铜板。
但总比另外两个新手吊得多,那俩人,一个什么也没吊着,还被人骂了一通;另一个怕祖爷和坝头责怪,竟然偷了人家村头杏园子里钉桩子的铁榔头回来交差。
祖爷说:“我们是‘相’,不是贼!打了空场就空着回来,偷鸡摸狗的事干不得!”
吓得那只小脚赶紧跪下,连连认错。
祖爷说:“不是你的错。二坝头!”
二坝头马上走出来,跪下:“祖爷!”
祖爷说:“你的脚,你要带好!”吼得二坝头满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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