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午时候,府学这里便已经聚集了二三百读书人。
府学的头号“学霸”陆孟观,站在明伦堂前檐下,朝着聚集在此的同道们慷慨激昂的说:
“杨承闵何错之有?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别人不敢说的话,就遭受巨大不公!我们岂能坐视不理,誓要讨个公道!”
阶下几个好友一起鼓掌,把气氛带了起来。
人群里又有人叫道:“我听说秦中堂到宁波来,只为敛财二字!我们读书又为何事?如果不能为民请命,也枉为读书人了!”
在集体正义的气氛下,个人情绪是很容易被带起来的,当即众人就出了府学大门,朝西而去。
宁波城里,大部分衙署都在西北,唯独府学在宁波城的东北区域。
气势汹汹的准备前往公馆抗议的读书人们,才走到巷口,便看到有个官员堵在了巷口的正中间。
大部分读书人都认识的,不是全宁波府的父母官沈知府又是谁?
很多人敢于盲从,但却不敢冒尖,见到父母官亲自拦道,就缩到了后面去,不敢与知府老大人对线。
唯独真正有底气的人,才赶上前去,比如这次读书人聚众抗议的领头羊陆孟观。
出身大臣辈出的四大家族是一方面,他父亲陆钶也是官至巡抚的,前年才被免职回家。
有这份底气,陆孟观自然不怕沈知府,所以就带着几个朋友,围了上去。
他甚至还主动询问道:“老父母何故在此站街?”
沈知府反问道:“你们不在学校里会文,出来闲游做甚?”
陆孟观却正色道:“并非闲游,实乃为民请命去!总不能眼睁睁看不公之事发生,心里还无动于衷。”
沈知府依旧不肯让步:“太祖高皇帝有诏旨,生员在校,只许精进学问而已,不可随意议论政事。
无论你们有什么动机,本府就在这里拦着你们!除非尔等从本府身上跨过去。”
陆孟观看了看日头,有些焦躁,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跟沈知府在这里磨蹭毫无意义!
如果磨蹭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还有几个人能继续“作战”?
陆孟观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甚至企图将父亲搬出来用时,却见身后突然冲出来几个同窗。
其中一个指着沈知府,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官,定与秦德威同流合污!我们前往公馆,是为了弘扬正义,偏生你这狗官在此夹缠不清!”
另一个人也气势汹汹的说:“听闻秦中堂已经定计要大肆征敛,百姓人心惶惶,不能安居乐业!
我们为了府境上下的安宁和万千百姓的福祉,正要前往声讨,你这狗官却拦在这里碍事!
莫不是你和秦中堂串通好了,要拿百姓来充当你的晋身之阶!你挡的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别说不敢从你身上跨过去,正义的车轮终碾着你继续前行!”
后面人群里顿时欢呼,为这两位言辞异常激烈的人喝彩!
先前的领头羊陆孟观很吃惊,他自己已经够激进了,难道队伍里还有比自己更激进的人?
关键是,似乎谁越是激进,谁就越受己方人群的欢呼。
陆孟观是绝对不愿意看到其他人出风头的,或者说抢自己的风头。
所以他连忙又站了出来,对那两个痛斥沈知府的读书人说,“二位同道慎言!我们要有理有节,不要随意牵涉旁人!
沈大人是一个好知府,他只是担心我们引发祸乱,从而导致不可测的后果!”
那两人便喝道:“原以为陆同学是心存正义的同道之人,没想到也是个只会妥协的!没有卵子的软蛋就退下,不要妨碍我们为了正义前进!”
陆孟观:“……”
他有点迷,怎么连自己也骂上了?难道只因为自己不如他们更激进?
正当陆秀才还在迟疑时,有几个人忽然就冲了上去。
沈知府大叫一声:“秦中堂心中自有锦绣,绝对不许你们这些幼稚的书生去干扰秦中堂!”
然后他奋力张开了双臂,堵在了巷口,甚至还伸手去抓住想要越过自己的人。
再然后陆秀才就看到,沈知府被那几个被骂成幼稚的“愤怒”的人推搡着,而后不知怎么,沈知府的红色官袍被扯烂了,乌纱帽也很不吉利的落地了。
糊里糊涂间,又有一群人兴奋的跟了上去。然后沈知府在狭窄的巷口被人群淹没了,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又蹭着泥土翻身滚到了墙根。
一个新的疑惑在路秀才心里出现了,衙役们呢?堂堂的知府出来,身边怎么会没有衙役?
另外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倒地不起的沈知府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神秘微笑?
第八百八十九章 全都啥也不是!
一干热血上头的读书人毫不在意后果,继续往巷口外冲。反正有两三百人在这里,法不责众。
正当此时,忽见负责巡捕的宁波府通判林大人,带着若干衙役拦在巷口对面。
其实以这时代的生物链来说,单个衙役或许能在私下里凭借手腕,欺负一下单个读书人,但一群衙役是绝对不敢对上一群读书人的。
所以说是拦也不恰当,就是站在那里摆个样子。
但林通判还是有官身底气的,大喝道:“府台乃是朝廷命官,代天子牧守宁波,如今也并无过错!
尔等无缘无故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折辱父母官,实乃丧心病狂、禽兽之行也!”
陆孟观稍稍皱了皱眉头,这林通判说的在理,刚才确实有点过了。
人群里忽然又有人高声道:“陆朋友!这可如何是好?今次聚众抗议,都是你招呼起来的,你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陆孟观:“……”
这个时候,踏马的就想起了自己?
而且这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刚才比自己还激进,激情辱骂沈知府的人?
今天这事有点邪门!陆秀才不是傻子,已经觉察到有一点点失控和不妥了。
刚才滚到墙根的沈知府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陆孟观怒斥道:“陆秀才!你简直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还是大明的子民吗!
知道尔等多有背景深厚之人,数十年官场脉络纵横,向上甚至可通达部院!
本府无能,管不得你们,但在朗朗乾坤下,总有能治理你们的人!
百姓遭受不公,要找官府告状,而如今城中最大的就是秦中堂,本府今日也就当一次黎民百姓,向秦中堂告状去!”
说完了后,沈知府转身拂袖而去。
陆孟观无语,刚才的乱子又不是他带头的,骂沈知府的人也不是自己,但沈知府只点自己名干什么?
今天事情发展的有点偏,真有人打了退堂鼓,对陆孟观问道:“到底该如何是好?”
陆孟观也稍稍犹豫了一下,一时没有回应。
随即人群里又有人议论说:“一件归一件!我等今日相聚所为何来?是找秦中堂为民请命,为同道发声!
如果陆朋友因为其它意外害怕了,就请回吧!剩下的真正君子,再一同继续前往公馆就是!”
年轻人总是有年轻人的固有缺陷,陆孟观也不例外。
如果别人都说出这样的话了,他还要退缩的话,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本地士林混?
所以这就是一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面。标榜正义不难,但终究要被“正义”所绑架。
所以难处就在于如何面对这种绑架,以及如何才能避免这种绑架,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往往就在这里。
今日在公馆里,秦中堂和前一阵子先到宁波城的幕府属官陈凤谈话。
其实陈凤才是幕府的先行人员,先到杭州,又到宁波。
押运丝绸的严世蕃和徐惟学那都是当炮灰的,只是这俩人都奋力扑腾自救,又活下来了。
陈凤的主要任务就是勘察幕府衙署地点,以及前期筹备。
此时他对秦中堂禀报说:“宁波城里人口繁密,大部分衙署又拥挤在城内西北坊区,合适的位置是不好找了。
城南相对宽松一点,但也都被大族所占据,比如月湖陆家,听这名头就知道,肯定是在月湖周边的。”
秦中堂放下醒酒茶,问道:“无论地方大小,没有空余的适合做衙署的地方吗?”
陈凤答道:“宁波城不比杭州那种古都省会,能用来当衙署的地方本来就少。
如果幕府一时半会难以移驻过来的话,不如择地自行修建,抓紧点施工,到明年或许就可以用上了。”
秦中堂立刻就否定了:“那不行,不能修新的!”
有句老话叫“官不修衙”,按照官场习俗,无论多么腐败的官员,也不能热衷于修建翻新衙署。
再说幕府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并不是一个永久设置的衙门,而是一个钦差的临时机构,差事结束了也就撤回了。
就这么一个临时机构还要专门新修一座衙署,那是非常容易招致舆论非议的。
陈凤有点赌气的说:“反正你这人出格的事情干了不少了,也不差再多这一件!”
本来加入幕府的期待是挥洒才华,绘制蓝图,实现个人价值,结果被秦德威当成了打杂的管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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