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卑职不敢穷追,怕有埋伏,又担心军门这里遇险,便暂时顾不得理会那些贼子,急急赶来此处。”
李遇春对这个手下的满嘴鬼话一句也不信,这家伙那懦弱的样,绝对是怕死逃跑。
问了一圈。
这些被半路袭击的,说出了一堆袭击者的旗号,什么杭州营、嘉兴营,甚至扬州营和泗州营、南京营都出来了,这不扯蛋吗?
不过李遇春也从中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就是袭击者数量非常之多,这些部下几乎同时遇袭,且当时处于不同地方,这还没算上已经失踪了没能回来的那十几营。
能够同时在十几二十处发动突袭,那对方绝对是不弱于他的兵力,甚至在他之上。
他有八千人,加上五百鞑子骑兵,那对方怎么也应当有万人,甚至是两万人。
可这鬼地方,什么时候出了两万人马?
难道是之前传闻的在崇明太湖一带聚集的南明残兵败将们南下了?
不过李遇春认为不太可能,因为那些明军残兵败将不是溃入太湖就是逃进了长江口的海岛上,他们没这胆量聚集南下到杭州附近的嘉兴来,更别说若是真的大举南下,这沿途的苏松等地肯定早有警报才对。
李遇春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还这海盐县还真的就遍地皆反,那些士绅地主老百姓都反了?
不可能啊,凭什么,哪来的勇气?
而且就算他们真有这胆量,可哪来的本事在一天内,就吃掉了他几千人,甚至好些个营都是直接全歼的。
虽然他也清楚自己的手下都是群货色,这次也过于轻敌大意,各营拉的较开,分的较散,三五百一营人马却也不少,那神秘的敌人要想吃掉一营,且是全歼,起码也得有个上千人吧?
而同时几十个战场,那来的几万人?
又回到了死胡同了。
李遇春骂骂咧咧,最后也只能颓然的坐下。
“给杭州的张总督、田总镇,还有博洛贝勒上报。”
“如何上报?”随军的一个秀才也茫然了。
李遇春咬咬牙,“就按这些该死的家伙所说的如实上报,这嘉兴遍地反贼,反了天了!”
秀才打了个冷战。
如果真的这样报上去,而且杭州也认同了这个报告的话,那么接下来嘉兴可能就要遭逢大祸了。
果然,李遇春咬牙,“既然遍地皆反,那皆可杀。老子倒是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利。”
“就从这个祝家庄开始,老子要血屠嘉兴三百里,斩尽杀绝每一个乱民!”
秀才手抖,忍不住出言劝说,“军门息怒,还请三思,从贼作乱者毕竟少数,绝大多数百姓都是无辜的,况且,若是军门杀光了这嘉兴三百里的数十万百姓,将军这嘉兴协镇总兵,又还怎么当呢?”
李遇春扭头瞪着秀才。
“老子看你也是想私通叛贼,来人,把这个狗秀才给老子砍了。”
“将军饶命,小的都是为将军好……”
李遇春拔刀,一刀斩落,秀才头颅落地。
“聒噪!”
收刀入鞘,李遇春目光从手下军官们身上一一扫过,“既然那些人要跟我们为敌作对,那就让他们知道后果严重,今日天黑之前,给我拿下祝家庄,庄中贼人,年轻女人充做营妓,其余人不论老弱,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告诉弟兄们,打下祝家庄,放松三日,可任意而为,三日后封刀!”
一群军官齐声应命,眼神里都透着凶恶狰狞。
……
朝阳升起。
相隔数十里外的澉浦城中,朱以海打着呵欠走进前厅。
昨天晚上城中并不太平。
朱以海下达了搜索全城的命令,城中的各方势力明显并不愿意接受明军的示好,他们不肯交出自己聚敛的财富,更不愿意放弃多年苦心经营的地盘,也不想交出武器。
他们仗着地头蛇的地利,还企图在城破后潜入地下抵抗。
可惜澉浦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所城,虽然这里的盐业买卖兴盛,但终究只是小城。
张名振等军官带兵将小小一座城团团封锁,然后犁地三尺的扫荡搜索,任何妄图抵抗的家伙都会被无情的镇压。
迎接他们的是乱枪飞箭,长矛大刀。
血流了一夜。
到了早上,那些彪悍的家伙,也终于胆寒了。
越来越多的家伙,终于畏惧的走出来投降,或者是被搜捕出来。
那些顽抗者,基本上都被捕杀,毫不留情。
这一夜的大搜捕,也收获颇丰。
大量的盐、粮、布匹,以及金银等被抄出来,可以说澉浦这座城的财富基本上被抄出来了。
反正在这次动荡中,城中的大户、商贾、盐商、帮派、会社甚至是行会等,并没有一个清白无辜的,他们之前为了争夺澉浦的控制权,明争暗斗,甚至展开巷战火拼,最终却都没逃过大明监国朱以海的铁拳。
街道上,一队队的明军在巡逻。
有军中文书在敲锣宣读最新的监国安民告示。
“澉浦城中的那十几个大户家族,都表示愿意听从管束,并还送来了礼单,还提出愿意捐献钱粮助饷充军。”
“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应当很惊讶吧?”朱以海问。
“确实,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假的,他们都想来拜见殿下。”
朱以海不屑的摇头,澉浦所城可以说是一座私盐中心,所以这里的大户豪强,其实没有一家跟关私盐有关,也没有一个是什么良民百姓。
这些家族在之前跟乌龙会等的争斗中,已经有两个家族落败,被乌龙会借做乱奴变会的手,把这两个家族满门诛杀,直接抹除了。他们被迫联手,组成了支武装。
昨晚还曾试图抵抗,但很快被击败。
不过这些人确认来的是一支大明官军后,倒是迅速转变态度,他们本就是白道上的,天然的跟官府亲近,所以想要按照一惯行事,拉拢这些官军为他们所用,借用力量来打压乌龙会、奴变会等敌对力量。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不是一般的大明官军,而是大明监国殿下。
“把城中各方势力都召集起来,孤统一接见,到时重新定一下这澉浦的秩序。我不管他们过去是怎么划分地盘的,但以前那一套都不管用了。”
“澉浦要尽快立起澉浦厘金局衙门,负责设立征厘之事,另外,澉浦的盐运衙门也要重新立起来,负责澉浦盐的执照的审批发放,以及盐的运销的管理、征税之事。”
“之前的那些佬乱七八糟的乌龙会等各种帮派、会社、行会统统解散,孤也禁止这些盐贩走私,以后孤允许盐商贩盐销售,但前提是先纳盐税。”
大明的盐政,发展到明末,其实已经成了官员权贵们的敛财之法,他们通过奏讨占窝,垄断开中,多支夹带、贩卖私盐等手段,大肆侵占国家利益,官商勾结,损公肥私,使的明末出现了富可敌国的淮扬盐商集团,以及他们背后那个庞大的官僚利益集团。
明末时普通人根本别想沾染卖盐的买卖,明末的纲盐法改革,盐销区的划分和盐引额的分配,都被那些官商勾结垄断。
明代后期的盐法,实际上就是盐商身份的垄断,是代理商和经销区等划分,根本不给普通人机会。
一切都是规定的盐商,在固定的盐场,用固定的盐引份额取盐,在规定的路线运输,然后在规定的盐区销售。
只不过这套看似很好的盐政制度,早就成了那些官商勾结的工具,他们通过占窝,也就是垄断盐商身份,控制盐引数量,再用多支夹带,甚至自己贩卖私盐等方式偷逃盐税。
到如今,这大明天下都没了一半了,扬州的大盐商们也都倒在了扬州大屠杀中,这套盐法也自然是乱了套。
朱以海现在暂时管不了太多,但既然他已经占领了澉浦这个小盐城,那自然就得另行一套新制度,都是为了盐和盐的那点税钱。
朱以海也懒得管什么盐区盐商这些了,他现在一切从简,只控制盐这个源头,谁都可以来这里买盐,不需要先取得盐经销商的身份,不要执照这些了。
谁都可以来贩盐去卖,前提是买多少盐先交多少税。
盐运输和贩卖时再交厘金就是。
只要制盐的百姓,都把产出的盐专卖给他,存入他的盐仓,盐商只能找他买盐,买盐的同时先把盐税交了。
然后随便你去哪卖,随便你走哪条路线运输销售,一概合法合理。
这本质上就是回到了隋唐时代的盐政了,一切从简,少了许多明代盐政里的那种金融产品的味道,但也更好控制,减少了不必要的环节,增强了可控性和保证公家利益。
让盐回归为一项正常的商品,也让盐税征的方便些。
澉浦有今天的这种局面,本就是在明朝那复杂而又混乱的盐政下导致的畸形产物,所以正本清源,只要打破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那么澉浦也就能旧貌新颜,最关键的是,通过新的盐政,朱以海能够获得一个新的收入来源,而且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