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陈梧和王朝先他……”张名振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们奉了义阳王在崇明监国是吧,这个孤已经知晓了。”
“殿下,那咱还打吗?”
“孤昨晚让人过来见你,你没见到人?”
“见到了,臣只是想问,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朱以海望着张名振,“考虑什么?”
“鞑虏当前,是不是先一致对外?”
朱以海挽起张名振的胳膊,很认真的道,“昨晚在鸣鹤场镇,我跟宸荃、名扬他们也说的很清楚了,义阳王等在崇明举旗抗虏大旗,孤非常欣慰,我皇明朱家总算不全是软蛋了。”
“孤愿意与义阳王联手抗虏,一同恢复大明。甚至鞑虏当前,可先不要追究谁先谁后谁正统,他在吴孤在越,吴越联兵抗虏,将来嘛,先入关中者王,谁先收复两京,便奉谁为君。”
张名振被这番话说的愣住。
本来天亮前,他就已经到了这,完全可以发动突袭,对这支没什么防备的乱军动手。但他停下了,就是因为知晓了他们居然不是逃兵,而是义阳王任命的浙闽总督陈梧的兵马。
他犹豫了。
这个时候,自己人打自己人似乎不好。
“侯服啊,孤与义阳王皆太祖子孙,抗击鞑虏不分先后,不分长序。但是,陈梧这贼,孤不能容忍。他带着一群逃兵潞将,一路打家劫舍,这根本不是抗虏义师,这是一群强盗。孤如今身为越地监国,岂能坐视百姓被掳掠而无动于衷?别说孤现在是监国,就算孤只是这浙江的督师、巡抚,哪怕只是一个宁波知府,孤今天都要斩陈梧于剑下!”
“殿下,要不臣进松浦镇见陈梧,跟他说明,警告他一二?”
“用不着了,乱世里陈梧这种人太多,孤却绝不愿意姑息。孤还是那句话,抗虏驱鞑,有一个算一个,孤都愿意接纳联手,但对陈梧这种打鞑子两脚抹油,残害起自己百姓却凶如虎狼的家伙,孤一个都不放过。”
“侯服你若是犹豫,你便留在这里休整,孤亲自去拿下他的狗头!”
朱以海如此态度明确,张名振也知道自己的犹豫让监国不快了。
当下咬牙,“臣该死,请让臣将功赎罪,率部拿下贼子。”
“孤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没有闲坐看戏的道理,一起吧。”
三营人马汇集,一千余人,都没什么减员,陈梧虽然都见过了鲁监国的使者,却还没把鲁监国放在眼里,以为这位跟义阳王一样的。总以为,主动在他。
还幻想着跟朱以海玩缓兵之计,等王朝先过来把朱以海一网打尽呢。
却不料,张名振朱以海他们出手这么迅速,甚至早就打到他门口了,可他把各路人马撒出去抢掠,连个正常点的警戒都没,跟个烂网似的被洞穿了还不知道。
总以为来到了越地,远离了清军,就已经安全了,可以为所欲为,高枕无忧。
张名振有些懊悔昨天的犹豫,这会立功心切,便亲自带着家丁,打着昨夜缴获的陈梧手下旗号,往松浦镇中奔去。
朱以海手里拿着个千里镜,远远打量着张名振一行。
比预料中的还要轻松,松浦的陈梧部下,看到自家人马的旗号后,连过来检查的都没有,就这样让他们大摇大摆的过去了。
甚至大早上的,松浦镇的城门,也直接就那么敞开着。
朱以海心无波澜。
此时他心中想的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义阳王,史料中记载不多,好像在江阴那场艰难的战斗中,义阳王曾经派人去救过江阴,但也没有什么力度,江阴死难后不久,吴地抗清的浪潮,也就一点点的被清军平灭。
好像这义阳王后来也就南下投奔了鲁王,似乎后来又去投奔了福建郑家。
他手下的那些人,黄蜚吴志葵王朝先黄斌卿沈廷扬荆本澈等等,反正后来也或死或南下。
相比起抗清十八年的鲁王,这群人就如一个泡沫,阳光一照就碎了。
历史上南明前期真正成气候的也就是浙东鲁监国和福建的隆武帝了,两家联手本大有可为,结果还刀兵相向,先内斗起来了,你斩我使者,我杀你臣子,让鞑子坐心渔利,让人痛心。
之前他第一时间打出监国旗号,也是为了抢占先占,避免再次唐鲁内斗。可没料到,现在却又来了个义阳王。
看张名振、沈宸荃等人的态度,其实大明的臣子们还是不希望内斗的。
这应当是好事。
可朱以海也不能容忍陈梧这样的人。
当然,这不仅仅是对乱兵逃兵的打击,也是对三吴义阳王监国的明确表态。
他没说不承认义阳王监国,但也不可能自己放弃监国。
所以现在他只能说吴越联手,并肩抗虏,至于将来,先入关中者王。
这算是一个让步,不想先自己人为了一个正统打起来。
可他也清楚,只怕这个事情并不容易解决。
他对陈梧下手,哪怕以陈梧纵兵劫掠为由,这事也怕很难过去,义阳王那边估计只会视为他率先开战了。
两头为难。
朱以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殿下,张总镇入城了。”
朱以海回守神来,举起望远镜,果然张名振已经进城,正在控制城门,他的亲兵正向这边挥旗示意。
朱以海收起心中思绪,“跟我上!”
第52章 不赦
“我乃大明镇东伯、浙闽总督!”
“你们安敢放肆!”
松浦镇中,张名振打着陈梧部旗号夺下城门,朱以海率部迅速入城。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来的突然,结束的也快。
陈梧等还在喝酒聊天,甚至还搂着抢来的妇人们在得意中,结果就被一锅端了。堂堂大将,结果赤着上身被五花大绑拖死狗一样的拖到了朱以海面前。
朱以海瞧着这个家伙,长的确实魁梧粗壮,若是穿上铠甲,倒有几分门神的感觉。可惜这样一个朝廷大将,在这乱世之时,却反而调过头来骑在百姓头上做威做福。
“闭嘴!”
陈梧被按着跪在朱以海面前,他梗起脖子瞧着这个年轻人。
沈文忠上前,朗声道,“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大明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大明第十一代鲁王,当今监国殿下也,还不跪拜!”
“鲁王?”陈梧眼睛转了转,“殿下只怕还不知道吾等已在崇明拥立义阳王为监国,三巡抚八镇总兵,以及二十万大明将士共同拥立,三吴诸郡各地乡绅义勇皆响应。”
“我乃义阳王监国钦授镇东伯爵、浙闽总督也,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着重强调三巡抚八总兵,二十万兵马这些词。
可朱以海却只是不屑的打量着他。
“陈梧,你也是宁波本乡之人,这慈溪与你家上虞相隔不过数十里,你怎么能对乡亲们下这等狠手?你愧对养育了你的这一方山水!”
“你辜负了你身上的军袍!”
“身为本乡子弟,身为大明军人,却不思保家卫国,守境安民,面对鞑虏你临阵逃脱,辜负国家。面对乡亲,你纵兵劫掠,就是人心兽心的东西!”
“你身为军人,上不能报君王,保家卫国。下不能守乡土,保护乡亲,你说你还有何脸面自称大明军将?”
“剑来!”
杨伯兴捧大剑上前。
陈梧脸露怯色。
“你不能杀我,我是大明镇东伯,我是浙闽总督,我是义阳王监国拥立元勋!”
“你这样做,是挑起两家战火,义阳王二十万大军,你惹不起!”
朱以海拔剑出鞘,双手执剑步步逼近。
“鞑虏穷凶恶极,孤都从不曾惧过,又岂会惧你这等乱臣贼子,祸害百姓的逃兵?”
“孤斩杀的只是一个害民的逃兵。”
“孤并不是要与义阳王开战,只是为民除害而已!”
“按住他!”
张名振和张名扬兄弟两个,一人按一边,陈梧动弹不得,惊恐的用力狰狞,他虽号称飞虎子,可张名振那也是沙场悍将。
朱以海提着剑站定。
“你今天就是搬出太祖高皇帝来,孤也容不得你!”
此处是镇上城隍庙前广场,平时是庙会、社戏的地方,场地很大,无数被擒下的乱兵军官被绑着跪在地上观看着。
还有许多刚遭受乱兵抢掠的镇上士绅百姓们,也都站着围观。
看到这一幕,乱兵将校们吓的面色苍白,他们抢掠百姓时得意洋洋,可此时自己成了被宰的羔羊时,却不比普通人好多少。
百姓们则开始喝彩。
“听听吧,这就是百姓对你们的审判!”
“陈梧,你本朝廷总兵大将,国家有难,却临阵脱逃,不思报国护民,反劫掠百姓,为祸乡里。今日,孤身为大明监国,判处你斩立决,以安乡里!”
剑举起。
陈梧大声哭求。
朱以海却没理会,剑用力斩落。
他没有让别人替代他执刑,坚决亲自处死陈梧。
不是他嗜杀,而是希望以此来提醒所有人,他的态度。
剑落,血溅,头落。
场上呼声四起,达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