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钱肃乐甚至哭出声来。
“臣钱肃乐迎驾来迟,万死!”
林时对等一众宁波贤绅义士,纷纷激动万分的拜倒在地。
朱以海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南面而立。
朗声道,“昔我太祖高皇帝扫荡群氛,统一区宇。成祖文皇帝燕都定鼎,威震华夷。仁涵义育,累洽重熙。”
“何期数当阳九,天降鞑凶?昔年蓟北独深蒙难之辈,此日金陵复有南辕之恨。”
“孤愁凉德,雪耻未遑。念切同仇,请缨有志。”
“前日在台,一众臣民连笺劝进,至再至三。谓虏侵江南,人无固志。贼臣有屈膝之议,举国同蒙面之羞。孤览斯言,抚膺陨涕,痛统绪之几坠,怅天下之无君。孤不得已,俯顺舆情,允从监国。”
“今日来到宁波,再次向天下士民重申,将亲提六师,恭行天讨,以光复帝室,驱逐鞑虏,以缵我太祖之业,
收拾余烬,恢复南都,张皇六师,迎还玉辂,萃皇灵于涣散之后,出百姓于汤火之余!”
城隍庙前群情激奋,声振九天。
谁也没料到,宁波城居然来了位监国!
“众卿稍安!”
朱以海双手虚按,让大家静下来。
然后当着众人面,从王之仁那里拿来一封信,并开始当众念了起来,却正是谢三宾写给王之仁借兵平乱的信。
“谢三宾,你原为朝廷太仆少卿,为何如此迫不急待出卖朝廷,背叛乡亲?”
谢三宾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王之仁请旨,“请殿下降旨,斩此奸贼祭旗!”
他话音刚落,身后走出四名家丁,直接冲过去把谢三宾的仆从打倒,将谢三宾如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拎过来,扔到了鲁监国面前。
华夏等热血义士纷纷高呼,“诛杀国贼!”
“杀汉奸!”
谢三宾吓的面无血色,对着朱以海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老奴愿意捐万金助饷,以赎狗命!”
朱以海目光越过狼狈不堪的谢三宾,望向后面那群宁波士绅,这些宁波府城里有头有脸的各大家族的人,看到谢三宾的样子,都有几分戚戚然。
他们本来也都是不愿意参与钱肃乐等的举事,甚至早明里或暗里派人给杭州那边去信,甚至派人去送过礼物的。
兔死狐悲,谁都不想做谢三宾第二。
有几个老乡绅实在忍不住,斗胆站出来为谢三宾求情。
“殿下,驱除鞑虏,更需军饷,请殿下暂时宽恕谢公一回,许他将功赎罪?”
有人带头,于是更多人站出来替他求情,他们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求情,如果谢三宾都不罪,那他们这些人就更能逃过一劫了。
朱以海走到谢三宾面前。
“谢三宾,孤也久闻你大名也,你知嘉定县,也曾造福一方。巡按山东,协助剿平东莱叛卒,你儿子更死于甲申国变,为国尽忠。甚至你祖上出过数位忠正贤臣,为何你却要里通外贼,卖国叛乡?”
“殿下饶命,臣愿捐献万金助饷。”谢三宾磕头如捣蒜。
见朱以海冷冷盯着他,一狠心又加价一万两。
可这却只换来朱以海不屑的摇头。
“本来孤还想饶你一条狗命,可你却把孤当成可以讨价还价的交易对象,狗贼心无国家,目无君长,留尔何用?”
“剑来!”
朱以海伸出右手,王之仁把自己的佩剑递到他手中。
谢三宾见朱以海提剑,吓的满地乱爬后退。
“按住这狗贼!”朱以海冷声道。
王相和吴凯二将上前,一人按住他一只胳膊。
朱以海提剑缓步近前。
一声冷哼,剑起,剑落。
谢三宾惨叫一声,颈项被砍开大半,鲜血喷溅。
朱以海提剑又连砍几下,把谢三宾的首级彻底的砍了下来。
这一幕,震慑无数人。
刚才还为谢三宾求情的那些乡绅,更是有好几个吓的直接坐在地上,小便失禁了。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极为意外,没料到这个鲁监国居然亲手砍了谢三宾,还硬把头颅砍下来了。
这真是个狠人啊。
第39章 抄家
“早就听传闻当年登莱之乱,谢三宾做为巡按,勾结太监高起潜一起私分了叛军百万抄掠赃银,还以为只是民间传说,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真的了。”
谢氏天赐园中,旗手营团团包围,任何人不许出入。
几百人马开始地毯氏的抄家搜检,收获巨丰。
仅仅半天时间,就从谢家的秘密地窖里起出了三万两黄金,以及十六万多两白银,另外铜钱、洋银等也很多。
钱肃乐等人看到抄出来的谢氏家财也不禁惊叹,虽同城乡邻,知道谢氏是宁波首富,可谁知道藏了这么多金银。
此时大明乱世,黄金非常值钱,一金起码能换十六两银,达到一个高价顶峰,也就是一两金子能换一斤银。
而银子也很值钱,崇祯即位后,造崇祯通宝,且越造越薄,一钱不足两克,且南方的钱更轻,官方规定,北钱六十三文折银一钱,南钱一百文折钱一钱,但实际上这些薄钱在市场上可不被认可,基本上南钱两千文才能兑一两银子。
朝廷缺铜少钱,于是铸造的铜钱越来越薄,却还定下不符合价值的兑换比例,百姓当然也不傻,于是市场上劣币驱除良币,有钱的豪绅地主们开始大量藏银,藏金,市面上反倒都是薄钱、假钱等盛行。
三万两黄金,按时价,值四十八万两银子,再加上那十六万多两的白银,这就是六十四万啊。
浙江一省一年的田赋总额不过一百一十四万多两白银啊。
“谢三宾居然拥有二十四万多亩田地?”朱以海看到抄出来的一本田地账簿,惊讶的都出了声。
钱肃乐等身为本地乡绅,其实也都是地主,对这个倒是了解些实情的,便跟朱以海解释。
“这些地多是投献的。”
一听到投献二字,朱以海回过味来。
明代瑶役之重,超过税粮,对百姓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但王府和勋贵的田庄却享有优免权,一旦成为他们的庄佃,就可以荫蔽其下,免充国家差役。于是许多农民,甚至是小地主都主动投献权贵。
而权贵们为了吸引投献,主动以低于国家田赋的数额来征收籽粒粮。
说白了,就是百姓带着自己的田投靠王公贵族,这地名面上白送给王公了,甚至自己去做奴仆,户口就不在国家账上,也不用充当瑶役了。但实际上这个地还是自己在种,只是把原本该给国家交的田赋,改成给王公们交租,而王公们为了吸引人来投献,把这租定的比朝廷的税低。
这样一来,农民既不用承担瑶役,田地产出上交的还少了,留存的多了,生活也就提高了。
对权贵们来说,通过这样的手段,凭白兼并了许多田地,再仗着自己的特权,优免税赋,更是平白又得地又收粮。
唯有国家才是里外都亏的。
相比起王公勋贵,官员在大明也是特权阶级,户籍上是官户,经济上则是按品阶定额优免,现任官员悉免其瑶役,致仕官终身无所有,考中秀才除本身免除外,还能户内优免二丁。
在万历三十八年颁布的优免则例中规定,现任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至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乡官免本品十之六,生员,监生八十亩。
本来国初的优免只是免瑶役,但事实上到了明中期开始,已经是役粮俱免。而到了中后期开始,官绅们更是无视国家法律,冲破界限,基本上就成了全额优免。
田连阡陌而不任分毫瑶役,甚至不仅官户本身如此,连依附于他们的佃户丛仆,疏属远亲,也都无一手一足应公家之役,无一钱一粒充应役之劳。
于是官户便成了逃避国家税赋瑶役的保护伞,各种名目的什么渊薮,投献、诡寄、分花、寄庄等层出不穷。
投害早就被称为国家三害之一,但这涉及到所有官绅和权贵阶级,因此不但没有半点改变,反而越演越烈。
谢三宾的这二十四万多亩地,真正他家自己的地不多,可能也就两成左右,其中还有部份是仗着官职权势,巧取豪夺来的,比如遇灾年,放高利贷,然后逼债收田等。
更多的都几乎是投献或寄庄等。
“谢家仅宁波一地,每年收租谷就达一万三千多石,敛银九千八百两。另外,谢家还拥有众多织机织妇,纺织求利……”
这不仅是个官僚地主,还是个资本家了。
大明为什么亡,很大部份原因就是财政先崩溃了,而国家财政为什么崩,说到底还是那群官僚集团们,他们表面满嘴仁义道德,可私底下不仅巧取豪夺,甚至还通过投献等方式,兼并田地,垄断工商。
朝廷但凡敢说一句开海贸易,他们就说取祸之道。敢要征收工商税,开矿税,他们就要闹的满城风雨鸡犬不宁,本质上就是他们侵占了本属国家的利益,不肯放手罢了。
大明不开海,不对外贸易,难道民间就没有了?